你赵姨娘可是你长辈！
顾芷宁跟百薇站在原地。
许久，顾芷宁缓缓转身，撂下了一句话。
“回去吧，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嗯？”百薇愣了一下，快步追上了顾芷宁。
顾芷宁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淡淡开口：“有人来救。”
夏多阵雨，狗洞旁多是泥泞，人过留足印，那孩子应是被一个成年男子救走的。
而且那人应该轻功不错，三步上墙，还没惊动顾府养的几条看门狗。
“啊......那还不给咱们留点诊金啊！”
百薇恼得不行。
她们姑娘可以是神医圣手，一颗药丸好几十两银子呢！
顾芷宁却并不在意。
那孩子被人救走，不是被人杀死。
况且眼下顾月黎正着急促成她跟言文行的婚事，定会百般哀求赵姨娘跟顾宏远。明天一早，势必会有人来寻她。
“还是别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明天还要早起应付一些人。”
百薇听得一头雾水，她们姑娘还在“养病”，谁会一早叨扰病人？
第二天一早，院子小雨悉悉率率，夹着迷雾，昏暗潮湿。
果然有不速之客撑伞而至，语气比屋外的寒气还要重。
“老爷请大姑娘过去。”
那是翠儿，顾月黎的大丫鬟。
她传完话也不等顾芷宁梳洗打扮，语气嚣张：“大姑娘速度些，老爷可还要上早朝呢。”
顾芷宁微微抬眸，一个不被父亲宠爱的女儿，自然也不会被下人尊重。
她神色淡然走到翠儿身旁，冷冷开口：“穿鞋。”
“......”
翠儿望着顾芷宁伸出来脚，怒气腾腾。
一个不受宠的嫡女，抢了二姑娘的好姻缘，还如此嚣张的指使二姑娘的丫鬟？
“磨叽什么？仗着月黎妹妹待你好，就忘了自己只是个下人？”
顾芷宁满脸疑惑，也笑着打趣：“下人就是伺候主子的，除非你翻身当主子啊。”
翠儿目光瞬间氤氲一股怒意，她手紧紧攥紧，跪地帮顾芷宁穿鞋。
到了主院，翠儿撑伞衣服湿了大半，脸拉得更长了。
“老爷，大姑娘到了。”
随着翠儿的这声通报，屋内传来有碗筷碰撞跟急匆匆的脚步声。
顾月黎小跑出来，亲络的拉住顾芷宁。
“姐姐快进来，父亲跟母亲都等你好久了呢！”
“父亲，您找女儿？”
顾芷宁乖巧行礼，目光平扫屋内。
顾宏远身旁陪坐的是赵姨娘，放了三套碗筷，一家三口正在用早饭。
看到顾芷宁进来，顾宏远头都没有抬起来。
最后趁着赵姨娘帮忙擦拭嘴角的功夫，才终于看了顾芷宁一眼。
随即，他手中的筷子重重拍下：“都不会喊人么？你赵姨娘可是长辈。”
顾宏远语气懊恼，带着责备。
他本就不同意两个女儿交换夫婿，更何况就算是他们自己家同意，言家也不一定允许。
是顾月黎拉着赵姨娘哭哭啼啼求了半宿，他才来了句“试试看”。
今天一见到顾芷宁，顾宏远心中满是懊悔。
乡下庄子养大的女儿，一点家教也没有，嫁个小门小户的秀才，都是高攀！

终于忍不住了？
接下来的五天，顾月黎都在在尽心教导顾芷宁。
前世她之所以弹奏相思这首琵琶，也是经人多番打听，知道言文行爱极了这首琵琶曲。
这一世，只要让顾芷宁用琵琶引起言文行的注意，接下来的一切就是水到渠成。
但她很快发现她错了。
顾芷宁愚笨，连拿琵琶的姿势都学了整整半天。
顾月黎甩了不少脸色，打丫鬟，砸东西，最后终于哭着跑了出去。
顾芷宁平静地看着顾月黎离开，眸光时不时的打量树梢，终于发现了一只鸬鹚的身影。
鸬鹚多用于捕鱼，但师父却训练它来送信。
“百薇，去取鱼。”
主仆两人将信取下，喂了鸬鹚，才将信打开。
这是顾芷宁回京城收到师父们的第一封信。
问过安好后，便催促她学业。有些时候，还会让她处理帮忙一些事情。
比如此刻，教授她医术的五师父送来一包毒药，让她配置解药，同送到周府。
师父们竟知道她要去周府？
顾芷宁凝下心神，那顾月黎所教授的琵琶......
“姐姐，我想到办法了。”
也是这时，顾月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满月宴改到了晚上，所以我替你弹算了！”
周家的满月宴，原本是安排在白天的。但不知怎的，那言侯爷言璟霆接了帖子，说晚上有空。
为了讨好这位新贵，周家忙将满月宴的时间改成了晚宴，院子布置多盏灯笼，还将表演都挪到了花园船上。
“这能行得通么？”
顾芷宁略作惊吓，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五师父送来的毒药成分复杂，不学琵琶，她就可以专心配置解药了。
“我觉得行就行。”
顾月黎早就受够了顾芷宁的愚笨，反正船上距离看台颇远，她索性带面纱替顾芷宁弹。
总之，只要最后去见言文行的是顾芷宁，这事就稳了。
顾月黎也当真这么做了。
让人备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衫，两人同坐一辆马车，也只带了翠儿一个丫鬟贴身伺候。
因赵姨娘妾室的身份，顾月黎从小就养在祖母膝下，经常出入各种宴席。她与那些世家小姐熟络，很快就将顾芷宁遗落在角落。
顾芷宁也不理会，她寻了一个角落，将昨日从鸬鹚腿上拆下的字条重新打开。
“周家岩山阁，毒药下茶中，解药融手帕放置一侧。”
她虽然不明白为何既要下毒又要解毒，但既是师父的意思，寻个合适的时候照办就行。
“芷宁姐姐，马上轮到你弹奏琵琶了。”
顾月黎很快从人群中找到了她，小声交代：“快，跟我去换衣服。”
顾月黎也不容顾芷宁多说，拉着她就走。
顾芷宁走得很慢，一路都在观察四处房屋的名字。她看到了岩山阁，屋内灯是点着的，却四下无人。
她暗暗记下，没走几步，就到了更换衣衫的闲月阁。
“待会儿我会替你上船弹奏琵琶，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言公子会来这里找你。”
顾月黎说完，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又看了一眼翠儿。
“多谢妹妹为我安排。”
顾芷宁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甚至不用确认，就清楚闻到香炉里加了不少催情的药物。
看来顾月黎是想让她跟言文行生米煮成熟饭，不得不娶。
临走，顾月黎也将翠儿留下。表面是为了照顾顾芷宁，实为监督。
“二姑娘，我定照看好大姑娘。”
翠儿出声应道，待顾月黎一走远，便殷勤开口：“大姑娘，您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好啊。”
顾芷宁转身坐在铜镜前，低头把玩一缕碎发。
翠儿顺手拿起花瓶，恨恨朝着顾芷宁的脑袋砸去。
岂料顾芷宁身影一侧，直接攥住了翠儿的手腕，笑得一脸粲然。

他路过看她自杀
人被逼上绝路，很可能会反扑。
顾芷宁一直有留意翠儿。
当她看到翠儿拿着簪子刺向自己时，一方面将藏在衣袖银针快速仰起自保。另一方面，仓促闭眼，似是吓傻了。
“啊！”
一把匕首却刺了过来，翠儿手腕吃痛，丢了簪子。
屋外人也蜂拥而至，直接将翠儿捆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四周人都吓住了。
顾芷反应过来出手的人是言侯爷，略有所思。
言璟霆帮她？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瞧见言璟霆看着自己的双手，眉头紧皱。
“多谢言侯爷救命之恩。”
顾芷宁上前一步，恭敬的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言璟霆。
言璟霆手上刚捻了香灰，又溅了血，他的确是需要一条帕子。
不过对方是顾芷宁？
言璟霆低眸睨着她，嗓音邪佞：“一个嫡女，等着被一个丫鬟冤枉杀害？”
“但有侯爷相救，芷宁也没遭此横祸。”顾芷宁把双手摊开，等着他归还帕子。
言璟霆将双手擦拭干净，看顾芷宁的目光越发幽深。
他不喜欢内宅争斗，也更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装傻充楞、自作聪明。
本意是想归还的帕子被他团在手心，在顾芷宁要接过的瞬间，松手落地。
顾芷宁唇角笑意依旧，弯身去捡帕子。她距离言璟霆更近了，以至于听到他那压得很低的声音。
“趁天黑爬树、自杀，真张扬。”
顾芷宁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身子一倾，险些没有站稳。
那晚祠堂自杀，屋顶果然有人。
不过那人居然是言璟霆？
言璟霆路过顾家？
顾芷宁瞬间联想到，狗洞那个被人救走的孩子。
“小公子伤口可否愈和？治疗毒疮的土方子，芷宁也有。”
顾芷宁捡起地上帕子，非常识趣的退后。
不管言璟霆这句话的用意如何，她都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因为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不惹为好。
言璟霆嗤笑一声，大概是觉得她无药可救。
起身离去时，身边浩浩荡荡的跟了一群人。以至于那原本比较热闹的闲月阁，瞬间冷清下来。
只剩顾芷宁跟顾月黎，以及那不得不留下善后的周家姑娘。
“顾二姑娘，这翠儿快送走吧。”
周家姑娘面带晦气，直接下逐客令。
今晚若不是顾芷宁力挽狂澜，不光周、顾两家女子，在场所有女眷也会被冠上魔镜之癖，定会被未来夫家所诟病。
这罪责，周家可压根不想担。
顾月黎也自知心虚，陪了笑脸，灰溜溜的命人将翠儿从后门送走。
等她回来，却发现之前那些同她交好的女眷都围在顾芷宁身旁，正出言感谢。
“芷宁姐姐，你以后多跟我们走动。大家都是嫡女，在一起说话也方便。”
顾月黎目光染上一层愠怒，前世的顾芷宁就像躲在壳里的乌龟，愚笨胆小，根本不会被人注意！
她清了清嗓子，走过去紧握住了顾芷宁的手。
“姐姐，你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顾月黎清楚记得，前世顾芷宁压根不懂什么医术。

听说你被诬陷，我来做个证
“对啊，顾大姑娘，为了大家你还是快弄醒翠儿吧。”
又有人开口哀求。
顾月黎知道再纵容翠儿发疯，事情将不可收拾。她拽了拽顾芷宁的衣袖，低声道。
“姐姐，若你真有办法，就快用吧。”
顾芷宁勾唇一笑，这才从花盆里抓了一把土，强行塞到翠儿嘴巴里。
说来也怪，那翠儿原本迷糊疯癫，吃了这一把土，猛烈咳嗽几声，居然恢复了心智。
“二姑娘，我没有勾引言公子。”
翠儿清醒过来就紧紧抓着顾月黎的裙摆，嚎啕不停，还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芷宁。
“是顾芷宁点燃了香炉，她想陷害我跟言公子......”
“我陷害你跟言公子，有何预谋？”顾芷宁眸嗓音嘶哑，无辜的看着众人。
众人刚刚都有恩与顾芷宁，自不信翠儿。
加上诬陷一个丫鬟跟贵族公子有染，顾芷宁的确没什么可图的。
“够了，姐姐不会那么做的。你对言公子做出这样的事，还不快道歉。”顾月黎眸里全是厌恶。
前世翠儿为了攀高枝，将她一个人丢在言家祠堂，冷嘲热讽。
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处置她。
翠儿就迫不及待破坏她精心准备的计划，妄想攀上言文行的高枝？
呵，一个丫鬟，竟然敢！
“啪！”
顾月黎用尽全力扇过去，直接把翠儿的脸打肿了。
翠儿没想到顾月黎会如此反常，竟然如此决绝的不相信自己。
她头摇个不停，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没有”，“不是她”......
猛然，她伸手指着顾芷宁大喊。
“大姑娘，你说你去找二姑娘，可曾遇见什么人能为你作证！否则你没有证据，就有一定的可能陷害我！”
翠儿的反杀，丝毫没有引起顾芷宁的任何情绪波澜。
她神态自若，淡淡开口：“自然是有。但那是男眷，我初来乍到，不清楚他姓谁名他。”
翠儿立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那怕是压根没有吧。”
“他姓言。”
可也就是这一刻，一道冷冽又霸道的声音从闲月阁门口传来。
顾芷宁闻声抬眸，那男人一身黑色衣衫，身姿挺拔。坚毅脸庞，剑眉星目。唇紧紧抿着，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姓言，还有些眼熟？
“八叔，你怎么来了？”
随着言文行的一声‘八叔’，顾芷宁瞬间清楚了确来人的身份。
是他！
那位十九岁成为镇国大将军，杀伐果断，战无不胜，让匈奴以及整个大陆都闻之丧胆。前些天又刚因战功被封了侯爵，被民间称为“战神”的言璟霆言侯爷。
只是这腿？
顾芷宁清楚记得前世她洞房花烛当晚，言璟霆腿断，自此隐迹草庐。
算起来，快了？
顾芷宁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声名显赫的少年英雄，却在二十二岁成了残疾......
真是，天妒英才啊。
言璟霆没有忽视顾芷宁的目光。
他征战沙场多年，记得很多人看他的目光，有害怕敬畏、彷徨恭敬、喜爱讨好，但唯独没有怜惜。
“听说你被人诬陷，我来做个证。”
言璟霆的目光很快收回，他径直坐到凳子上，手抿起一撮香灰送到鼻前轻嗅。
见言璟霆帮顾芷宁作证，众人不都敢再有议论。
言文行自不例外，再加上家中与言璟霆关系紧张。如今愿意帮他，更恨不得顺着言璟霆的意思来。
“八叔，既然您在院子里看到了顾大姑娘。那这一切，就都是这丫鬟自导自演了。”
“你们......联合诬陷我！”
听到要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翠儿瞬间慌了。
勾引言公子，顾月黎又不帮她说话。她就算不被言家发卖，也会被浸猪笼。
左右既然都要死，那她......
“顾芷宁，这男的肯定是你买通的！或者压根就是你的野男人！”
“我要杀了你！让你陪我一起死！”
翠儿拔下头顶上的钗子，朝着顾芷宁的脖颈刺过去。

她的好心，是要人命的
“终于忍不住了？”
顾芷宁缓缓开口。
前世顾月黎从言家救出时，诉说过在言家的种种屈辱。
其中就有翠儿不甘做仆人，仗着大着肚子，攀上了言家那已有花甲之年的二老爷。怒骂顾月黎嫁错人，连累她给老头做侍妾的趣事。
所以那天，她故意让翠儿帮她穿鞋打伞，言语激怒，就是为了逼翠儿今晚主动出击。
翠儿没想到会被顾芷宁识破，她瞬间莫名恐慌，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声道：
“笑什什么笑？言家的婚事就算我们姑娘不要，也不应该轮到你！”
“所以，应该轮到你？”
顾芷宁言语讥诮，却正中翠儿的心事。
自打那天顾芷宁说她是个下人，应该伺候主子，她就心生怨恨。
加上她一点也不想陪着顾月黎嫁穷秀才吃糠咽菜，所以决心赌一把。
谁成想，竟被顾芷宁识破。她有些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姑娘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么有骨气啊？那我帮帮你？”
顾芷宁讪讪地笑，看得翠儿头皮发麻。
“你会这么好心？”
翠儿还没问完，只觉脖颈传来轻微刺痛，不省人事。
顾芷宁将翠儿胡乱丢在床上，眸光讥诮。
翠儿翻身成主，如何对待顾月黎她不在乎。
但翠儿不该变本加厉，在各府后宅遇见她，多加排挤孤立。事后，还四处诋毁她腹中孩子来历不明。
“我的好心，是要你命的！”
顾芷宁将门一关，听着前院传来的琵琶声，朝着岩山阁而去。
“砰砰。”
顾芷宁敲响了岩山阁的门，等了半盏茶后才推门而入。
黑夜中，屋内点灯，屋外能很清楚观察到屋内的一举一动。
所以屋内空无一人，完全都在意料之中。
这也顾芷宁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她将屋内灯烛熄灭，按照计划，将那包毒药倒入茶盏之中，又恭敬的将解药帕子放在了一侧，慢慢退出。
走到门口，她又倒退了回来。
正值夏日，窗户都是半开，若风将这帕子吹走了。死人事小，搞砸五师父的买卖......
她先用茶壶压住帕子，又怕人看不到，最后目光锁定在桌前的玉佩上。
那玉佩雕刻燕子花纹，挂的流苏都快脱落。但不大不小，压住帕子显眼合适。
只是她手刚抓到玉佩，屋外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快、快点。”
那人步子很急，是冲着岩山阁而来。
顾芷宁的节奏被打乱。
她跳出窗外，才发现那玉佩竟在手心。
放回原处是来不及了，她便将玉佩放在窗前，小心离开。
也就她刚走出没几步，岩山阁的门也被人推开。有人东翻西找，最后从窗前拿起了那块玉佩。
“幸亏找到了。”
那人顺着窗户，反复看向院子的一棵树。
果然看错了，树上怎么可能有人。
顾芷宁刚爬上那棵树，她看着岩山阁那小厮打扮的人取了玉佩关了窗，这才慢慢将视线移向闲月阁。
几个贵女正陪着顾月黎走过去，很快便传来几声锐利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