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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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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刚过,首都下起一场鹅毛大雪。

孟翩然从考场走出来,一道修长身影立刻上前,替她围上围巾。

“祝贺你,翩然。”

在冷风灌进脖子之前,孟翩然就被还带着温度的围巾牢牢裹住,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人,语气有些拘谨。

“谢谢你,顾医生,不过刚考完,还没出结果呢。”

顾宁峥微微一笑,银丝眼镜后的温润双眸透出笃定。

“我相信你。再说,无论发挥得好与不好,敢于踏上考场就已经是胜利。”

他的嗓音很好听,仿佛寒冬腊月里一杯温暖的热牛奶。

孟翩然不禁回想起一个月之前,自己刚从军区回来。

孟家是医学世家,家人给她安排的所谓联姻对象,正是世交顾家的长孙,据说刚从海外学成归来,已经被协和医院特聘为副教授。

其实,不得不承认,她之前签下的那份结婚申请,只是为了逼自己下定决心离开。

下火车回来那天,她心口还隐隐作痛,烧也没退,面容憔悴带着一身伤病,把赶来接她的父母都吓了一跳,连忙先送她去医院。

当时,接诊的年轻医生戴着口罩,检查她伤势后,一双温润如泉的眼睛突然目露肃然。

他用那道颇让人有安全感的声音认真问她:“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孟翩然这才解释,自己只是从偏远军区回来,路上不小心受的伤。

等没过几天,她休养好身体,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中的联姻对象吃饭,才知道,原来那天接诊的医生就是顾宁峥。

孟家人知道女儿在军区吃了不少苦,看着都心疼,也不想逼她立刻结婚了。

所以当时孟翩然和顾宁峥一起吃饭,是怀着歉意想告诉他,自己暂时还不想走入婚姻。

谁料,顾宁峥却先开了口。

他修长玉白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俊逸面孔很是诚恳。

“孟小姐,现在是新时代了,提倡自由恋爱,两家联姻什么的,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孟翩然露出感激目光,正要开口。

又听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知道孟叔叔和孟阿姨是为了成全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所以我提议,我们可以先订婚,就当尽尽孝道,让老人心里不留遗憾。”

“至于之后的事情,我明白孟小姐是有志向的人才,听说你想考医学院的研究生,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包括婚约之后的走向。”

孟翩然愣愣看了他好几秒,算是听懂了。

的确,这次父母之所以这样急着劝她回来结婚,就是因为她爷爷身体不大行了。

他这个提议,倒像是没有半点私心,反而是为她牺牲了不少。

孟翩然轻轻咬唇,迎着对方认真的双眼,想起自己过去三年都留在外面,没能陪伴老人膝下尽孝,的确很任性,便一个冲动答应了下来。

两家乐见其成,自然高兴得不行,很快张罗了订婚仪式。

而如今,孟翩然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到现在也还没能适应。

自己居然就有了个半生不熟、处处客气的未婚夫?

由于在军区那三年也没有放弃学习,回来虽然只匆促准备了一个月时间,但孟翩然觉得自己发挥得还算不错。

况且,顾宁峥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也帮了她不少。

现在考完了,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正好也打算请顾宁峥吃个饭表达感谢。

饭馆离考场不远,两人踏着雪步行过去。

点菜的时候,顾宁峥留意到她手上的新旧冻疮,清俊眉头皱了皱,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隐忍心疼。

“你在军区吃了不少苦。”

孟翩然最近沉浸复习,已经许久没空想起军区的旧人旧事。

冷不丁听到这个词,心里蓦地一空。

她笑了笑:“建设祖国,苦也是甜。”

话音落下的一瞬,她想起,这句话最开始还是她听贺昭朗说的。

后来,也成了她经常提起的口头禅。

注意到孟翩然眼底一片安静的黯然,顾宁峥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替她要了一杯热茶暖手。

吃完饭出来,顾宁峥这次又没有让她付钱。

他有理有据:“你刚考完,我作为未婚夫不犒劳犒劳你也不像话,等下次你再请回来吧。”

孟翩然每次听他一脸理直气壮提起这个名称时,心里就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不过多听了几次,倒也有点习惯了。

“贺军官,真的太谢谢你了......”

街边,忽然有道声音飘入她耳中,孟翩然整个人一愣。

她踩着雪一时没站稳,差点滑出去,还好被顾宁峥及时扶住。

“翩然,当心!”

“翩然小心!”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孟翩然脑子里嗡的一声,转头,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峻面孔。

顾宁峥见她撞到鼻子,紧张伸手替她小心揉了揉。

“没事吧?”

随着她怔怔的目光,他也朝对面看去。

一个军装挺拔的男人眸如寒冰,直直朝他们看过来,目光里说不出的复杂。

最终只是缓缓迫近。

“翩然,我终于找到你了。”




贺昭朗浑身散发着戾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孟翩然。

“孟翩然,看在三年情分上,我不把你送进监狱,你给我滚去禁闭室好好反省!”

孟翩然浑身湿透,冻得发抖,听见这个地方瞳孔瞬间恐惧地僵住。

她最怕黑,本能哀求:“不要!昭朗,我求求你相信我哪怕一次......”

贺昭朗没再看她一眼。

孟翩然被他连拉带拽,亲手关进了部队的禁闭室。

锁上门前,他语气极尽厌恶:“这是给你的惩罚,你想清楚了该承认些什么,又该怎么给安安赔罪再出来!”

孟翩然倒在黑暗中,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她嗓子已经哀求到说不出话,心口被踹的位置仍传来阵阵剧痛,浑身失控颤抖,没一会儿竟吐出两口血。

“好冷,放我出去......”

她脸色惨白如纸,四周无处不在的黑暗如同噬人野兽将她完全侵蚀。

贺昭朗分明知道她最怕黑,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教训。

终于,孟翩然精神濒临崩溃,怕到极致,满嘴血腥气,如疯子般哭喊拍门。

“我认,我都认,我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求求你了,我好怕......”

自始至终,冰冷的禁闭室里回荡着她沙哑崩溃的求救,却连半道回音都没有。

孟翩然倒在了禁闭室的门前,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水,心如死灰。

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门锁响动,透入一丝光亮。

孟翩然蜷缩在角落里,模糊睁开眼,原来自己竟被关了整整一夜。

“嫂子,嫂子?”

开门的是贺昭朗手底下一个小兄弟。

“营长陪安安去卫生站检查身体了,让我给你送点水过来。”

他看到孟翩然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眼底实在不忍,下定决心道:

“嫂子你病成这样了,还是先出来,回家去休息吧。营长那边我来交代。”

“有什么事回头跟营长好好解释清楚,你们过两天就结婚了,早些把误会说开,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孟军医是什么人,他们这些经常来往的战友们都看得很清楚。

她心地善良又落落大方,有多喜欢贺营长,人人都看得出来,她绝不会是程安安说的那种人。

孟翩然艰难爬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走出幽暗无光的禁闭室,她眼神空洞,哑声对那小士官说:“谢谢你。”

回家后,孟翩然双手失力轻颤着换下沾上血迹的衣服,看向镜中的自己。

眼睛惨淡无神,嘴唇干裂,一张脸更是憔悴苍白如鬼。

凝神看了许久,忽地,镜中人扯开嘴角笑了笑。

“孟翩然,看看,这就是你死心塌地这三年,换来的结局。”

她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

随后,屋里的行李被拎起,木门关上时发出极轻的声响,轻得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半小时后。

卫生站外不远,一辆军用吉普驶往省城的方向,扬起一阵灰尘。

贺昭朗刚好从卫生站出来,蹙眉望向那辆车的背影。




985年,初冬。

一身白大褂的孟翩然敲了敲门,走进支书办公室。

“报告,我想开一份结婚申请。”

杨支书认出这是贺营长的未婚妻,笑呵呵祝贺:“小孟医生好事将近,到时候记得让我们沾沾喜气。”

孟翩然点头笑了笑。

拿回的结婚申请上,男方姓名一栏,她写下的却不是贺昭朗三个字。

的确是好事将近,但孟翩然的新郎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贺昭朗,而是远在首都素未谋面的联姻对象。

她写完申请,小心收进抽屉最深处。

看到那里还放着她替贺昭朗攒的三百块钱彩礼,孟翩然杏眸一黯,唇边扯开苦涩弧度。

所有人都知道,军医孟翩然和贺营长一个月后要结婚了。

可就在昨天,她拿着自己这三年攒下的三百块,想提前交给贺昭朗让他用作彩礼来娶她时,却听到屋里贺昭朗搂着程安安低哄。

“婚宴当天,我陪你去省城逛公园,吃糖葫芦看电影,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程安安撒娇的声音传出来:“嫂子会生气的吧?”

贺昭朗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她一心想嫁给我,就算我逃掉婚宴也没什么,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孟翩然这才知道,原来就在她满心欢喜期待着要嫁给他的时候,贺昭朗正计划着一场浪漫无比的逃婚。

他要和干妹妹程安安一起,度过“程安安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的最后一天。

程安安埋在他怀里委屈又哭又笑:“一个月之后,我就不是哥哥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我要哥哥完全属于我。”

贺昭朗的声音是孟翩然从未听过的温柔坚定。

“不,即使结婚了,你在哥眼里永远排第一。”

孟翩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失魂落魄离开的。

她和贺昭朗早早就定了亲,为了他,她才来到这处偏远军区当军医。

贺昭朗当时很心疼,粗砺大掌摩挲着她的长发,承诺说一定会娶她。

他们是军区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直到前不久,贺昭朗老家的干妹妹程安安过来投奔他。

程家对贺家有恩,从小两人就认了兄妹。

程家父母过世前,更是把女儿托付给了贺昭朗。

孟翩然初见程安安,满以为自己将来可以有个亲切可爱的小姑子作伴,打心眼里高兴。

可就在第二天,卫生站里,她给生病的程安安打完针,程安安回去偷偷哭红了眼。

“昭朗哥,嫂子是不是不喜欢我?她扎针的力气好大,我好疼。”

孟翩然被贺昭朗踢开门时一脸错愕。

他脸上满是愠怒:“翩然,你的医德呢?安安是我妹妹,你吃醋也该有点分寸!”

程安安的小手被贺昭朗握着,从卫生站离开时分明还光滑白净的手背不知何时变得又红又肿,针口还渗着血。

即便有护士替孟翩然作证,贺昭朗还是不信她。

最后是程安安善解人意地劝着:“嫂子可能不是故意的,我没事,昭朗哥你就别怪嫂子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

孟翩然从说服自己体谅,到已经习惯了但凡是涉及到程安安的事,她在贺昭朗这里就永远只能被误解、忽视。

昨天听到的对话,只是让她死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翩然无声低喃着,贺昭朗,我累了。

于是当晚上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她一反常态,没有装作自己在这里过得多好、多幸福,为嫁给贺昭朗的事做铺垫。

反而噙着泪光,答应了家人提起的联姻。

“我明天就去打报告,下个月,我会带着户籍回家结婚,不会留在这里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人在外面拍门,程安安毫不在意。

当初她作为从犯,出狱后被那混混家人报复,不小心毁了脸。

她绝望无处可去,打听到贺昭朗竟调去了首都,便也悄悄跟过来。

她始终想不明白,贺昭朗怎么会那么狠心,夺走了她的孩子,让她落下终生不孕的毛病,又抛弃她彻底不管了!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孟翩然这个狐狸精,是她又勾走了她的昭朗哥哥!

首都那么大,程安安四处都找不到贺昭朗的下落,只好来医院做护工,给人擦屎端尿勉强养活自己。

她什么都能忍,只要她能再找到昭朗哥,他看见她现在这副凄惨模样,一定会后悔当初把她抛下,重新开始心疼她!

程安安看向眼前这个比当初在军区时还要漂亮打眼的孟翩然,妒火猛地燃起。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孟翩然,哦,不对,是嫂子。”

“嫂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呢?你一次次从我身边把昭朗哥抢走,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都有别人了,还缠着昭朗哥不放干什么?!你贱不贱啊......”

孟翩然抬手啪地扇了她一耳光。

她看着程安安这副样子,想起贺昭朗之前提过的,让欺负她的人都受到了惩罚。

没想到程安安竟真的变成了这副样子。

但她也并没有觉得多痛快,冷声问:“破坏家庭的破鞋、打胎流产?”

“程安安,你把你自己干的好事安到我头上,是又想毁了我一次?但你觉得,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程安安手指颤抖捂着脸,眼底满是阴暗。

忽地笑出声,跟个孩子似的委屈撒娇:“嫂子,你又欺负我,我让昭朗哥打你!他最心疼我了,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他说了要逃婚跟我走,你就准备在结婚当天被人看笑话吧......”

“哈哈哈哈!”

孟翩然见她这副样子飞快躲开,然而程安安不知从哪里掏出火柴来,笑着划亮一支,直接扔到杂物室角落里那堆易燃医疗用品上。

火光瞬间刺痛人眼,孟翩然焦急去拆门锁,程安安却披上一件白大褂,护着脸直接从二楼窗台翻出去,顺势把窗户也锁紧。

她跳下窗户,一瘸一拐起身,用白大褂挡起脸哭着:“上面没人了,我脸被烧伤,好疼!快救救我!”

一楼医护不知道什么情况,没再上楼,纷纷跑去救她。

人群中,贺昭朗听见上面没人了,松下口气,连忙跟过去。

“翩然,翩然你没事吧?!”

担架上的女人护着脸哭泣不说话,他心疼握紧她的手:“没事的!你不用怕,无论怎样我都会一辈子陪着你!”

“你发誓?”女人嗓音呜咽不清。

贺昭朗:“我发誓!今生我会永远保护你爱你,让我们重新开始......”

他嗓音顿住,心头微跳。

下一秒,一把扯开对方脸上的衣服。

“你不是翩然?!”

程安安疯狂笑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昭朗哥,我就知道你爱的人是我!好,我们重新开始......”

贺昭朗心神剧震,他几乎也没认出来,这个一脸丑陋疤痕的人是程安安。

程安安又哭又笑,他完全无法理解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想起翩然还在楼上,咬牙转身就跑出去。

二楼的火势还在蔓延。

贺昭朗不顾一切冲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是死,他也要翩然平安无事!

这是他这辈子欠她的......

“宁峥!”

贺昭朗从火势最大的地方出来,肩背都被火光燎伤,烟雾重重中,听到熟悉的嗓音顿时一喜,转头看去。

孟翩然身影像只蝴蝶般扑进了破开门的顾宁峥怀里!

顾宁峥抱起她,满腔焦急担忧化作了后怕心疼,两人身影交叠离开,在呛人的烟气中,像一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神仙眷侣。

贺昭朗忍着烧伤疼痛,跟了上去。

见证了顾宁峥为了救孟翩然半边脸都被熏乌,狼狈不堪眼眶极红,也见证了孟翩然躺上病床,拉着他的手指不肯放。

火终于被救下来,医院人来人往。

一片混乱中,贺昭朗眼底默然。

他又来晚了一步。




饭桌上言笑晏晏。

“原来你们还真认识啊?这不是巧了吗?”

“贺营长你可不知道,我这外甥女一家可都是医科名门,雪莹也是托了她大姨父的福,现在在医院当护士,这不,现在还想跟她表姐一样,重新考学考职称,上进着呢!”

表姨笑着,朝自家闺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多跟人家说说话。

孟家父母看出来,她这是想把人家军官介绍给自己闺女,来孟家做场面来了。

孟母乐得撮合人,夸完这小伙子又夸起外甥女,没有留意到身边女儿沉默的脸色。

孟翩然不明白贺昭朗这是唱的哪一出。

见他出现在自家门口时,恨不得立刻把人赶出去。

但看表妹羞答答在旁边跟他搭着话,却也不好直接开口了。

父母只知道她在军区时谈了对象,却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眼前的贺昭朗。

孟翩然垂眼吃了几口,就要放下筷子回屋去。

“孟医生怎么突然离开了军区?是觉得条件艰苦,待不下去了?”

男人冷不丁把话题转向她。

孟翩然一愣,细眉微拧。

孟母喜庆提起:“贺营长,其实翩然是回来结婚的,她也不小了,早些把喜事定下来,我们做父母的才安心。”

贺昭朗执筷的大手紧了紧。

果然,亲耳听到她真的要跟别人结婚了,他心口阵阵闷疼,眼底一片幽深。

“现在不提倡包办婚姻,如果孟医生不情愿的话,大可以拒绝,没有人能逼你。”

在座众人都是一呆。

这是什么话?

孟翩然倏然抬头,深深蹙眉看向他:“没有任何人逼我,顾医生沉稳细心,对我很好,任何时候都耐心尊重我,事事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们是情投意合。”

贺昭朗眸底一痛,下颌绷紧。

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他绝不打算放手。

从前他习惯了她在身边,总是为了外人忽视她,让她受委屈......

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翩然懒得再瞧他的反应,借口自己没胃口,起身回房。

贺昭朗目光追随而去,坐在对面的江雪莹观察着他的神情,暗自皱了下眉。

“翩然,我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家里大门没关紧,顾宁峥刚下班就买了糖炒栗子过来,推门而入时正好听见孟翩然说没胃口。

孟母一看见未来女婿顿时高兴了,迎过去故作埋怨:“宁峥你这么忙还天天送东西过来,简直要把翩然惯坏了!”

顾宁峥对上饭桌边男人的视线,笑容自若:“翩然这么优秀,我做这些不值一提,都是应该的。”

表姨打趣:“你还生怕你媳妇儿跑了啊?”

孟翩然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没有被顾宁峥听到,局促抿抿唇,接过栗子。

顾宁峥挽起衣袖,认真看着她:“你胃口不好?那我去给你做道肉沫鸡蛋羹好不好?你上次不是很爱吃么?”

说着,他就轻车熟路进了孟家厨房。

孟母嘴上怪女儿太娇惯,还要未来姑爷下厨哄她,脸上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贺昭朗见孟翩然没有拒绝,而是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等。

他想起在军区的三年,每次都是自己坐着等,翩然一脸温柔去给他烧菜做饭。

胸口像被石头堵住般,又闷又涩,说不出话。

表姨也捧场夸着翩然好福气,表妹江雪莹突然幽幽开口。

“顾医生在医院忙了一天,下班还要烧火做饭,表姐是挺有福气的,不过这么娇气,这几年在军区是怎么过来的?”

她开玩笑似的:“难道那边也有人像顾医生一样娇惯照顾表姐吗?”

孟翩然吃着栗子,眼中微冷。

“我不......”

“孟医生从不娇气。”

一道男声先她一步开口,掷地有声。

“她工作上严谨认真,生活作风上勤快坚强又肯吃苦,有什么活从来都是抢在前面干,是整个军区里不少人都佩服喜欢的好医生。”

贺昭朗嗓音沉沉,说完冷淡瞥了江雪莹一眼。

表姨愣了愣,连忙打圆场:“雪莹你说什么呢?你表姐那么厉害又优秀,你别给我没大没小乱开玩笑......”

留意到他面上的神情,孟翩然飞快收回视线,垂起眼。

原来自己在贺昭朗心中,一直是这样的形象?

就是因为她能吃苦,她很坚强,所以他才那样对她么?

总是忽视她,误会她。

一切只因为她足够坚强,不像程安安那样敏感脆弱,所以他就认为她不需要他的偏爱和关心,还有保护?

许久,孟翩然无声苦笑了下,重新抬起头时,眼底的苦涩已悉数散去。

吃完饭,贺昭朗没有直接离开。

在楼下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送顾宁峥下楼的孟翩然。

她看一眼他,对顾宁峥道:“我说几句话,你等等我。”

顾宁峥让她别走太远,站在他视线范围内就好。

贺昭朗盯着那个男人的目光满是愠然敌意,孟翩然走近前来,他喉结动了动,看着她却又说不出话。

孟翩然先开口:“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来找我。”

贺昭朗眉间凝起痛苦的形状:“翩然,是我对不起你,只需要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我们一起回到过去,不好吗?”

他无比确定,他的翩然一直以来满心满眼都是他,不可能出错。

所以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去跟别人将就着过日子?

孟翩然语气平静:“贺昭朗,我从前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但现在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贺昭朗觉得她还在说气话,想起什么,掀眉急促道:“你还担心我被程安安纠缠,是不是?你放心,欺负过你的人我都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程安安现在进了监狱,我再也不会听她任何谎话了!不,我再也不会去见她,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你那天晚上是怎么被我误会和伤害......”




贺昭朗猛地皱眉,紧紧看向孟翩然:“不可能!翩然,你是我老婆,你忘了我们都快结婚了?!”

他话音未落,迎面就是一黑。

顾宁峥一拳重重揍上他的脸,戾声警告:“说话给我注意点!”

贺昭朗平时训练有素,按理说是可以立刻反击回去的。

可他伤势还没恢复,动作间扯到肩上伤口,忍痛一抬头,孟翩然已经被人护着走远了。

“翩然!”

孟翩然听着他焦急的声音,没有回头。

一路上她心慌意乱,直到顾宁峥送她回到楼下,复杂情绪才堪堪镇定了些。

对上他担忧的视线,她决定跟他把事情坦诚。

虽然只是名义上订了婚,但交待清楚也是对顾宁峥基本的尊重。

“刚才那个人,是我在军区谈过的对象。”

“我的确是跟他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了,但......”

想起离开前的那些事,孟翩然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嗓音平复。

她冷静道:“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分得很彻底,我对他没有任何留恋,也不欠他什么,完全没想到他会过来找我。”

是啊,贺昭朗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他知道错了?

孟翩然只感到荒谬。

他千里迢迢来首都,难道真舍得抛下程安安过来找她?

还是只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他感觉自己的占有欲受到了挑衅?

总之,她丝毫不想再看见他。

顾宁峥听完这些,垂在裤边的双手不觉握紧。

孟翩然继续道:“如果你介意这一点,我们可以随时解除婚约......”

“不行。”

他打断她,眉目间只透着心疼紧张:“我不能接受解除婚约!”

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快,顾宁峥扶了下眼镜,掩下眼底的心疼,缓了缓声音。

“咳,我是说,如果我们现在解除婚约了,他又来纠缠你该怎么办?”

“我在你身边,也能随时保护你。”

孟翩然愣愣:“可这样岂不是会连累到顾医生你?”

他刚才揍了贺昭朗一拳,她已经很担心了。

贺昭朗毕竟是军人,真要还手,她怕顾宁峥出什么事。

顾宁峥却淡淡笑了声,若有所指:“放心,我还吃不了亏,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将孟翩然送回家,他下楼来,想起方才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夜幕里的眼神变得极暗。

回去后,顾宁峥拨通一个电话。

“对,是我......”

“我知道她在军区过得不好,现在回来我总算能放下心。你再帮我查得更仔细,她分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孟翩然没有想到,顾宁峥还真说到做到。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她一出门,他不值班的时候都来接送她。

好在贺昭朗没有再出现。

孟翩然心里松下口气,过年前夕,考试终于出了成绩。

父母托人给她打听到好消息,她的成绩完全可以当上某位著名教授的学生了,家里都喜气洋洋的。

“我就说咱们家闺女完全可以靠自己,用不着走门路!”

孟父是附属医院的副院长,欣慰道:“我可完全没有插手啊,我一直都相信翩然的能力,你别冤枉我!”

孟翩然也实在高兴,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件事,足以让她将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了。

正好这天傍晚,妈提起表姨听说她考得好,说想带着表妹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摆好一桌子菜,门外就传来表姨的大嗓门。

孟母迎出去,意外:“哟,还带了贵客?”

表姨进了门,殷勤介绍着:“翩然,这是你姨夫他们军营里刚调来的一个领导,你说巧不巧,跟你当初是一个军区的呢!”

孟母立刻热情起来:“是吗?这位营长真是年轻有为啊,翩然,你认识吗?”

孟翩然端着茶杯的手紧紧一僵。

门口,贺昭朗摘下军官帽,晦暗目光直直朝她看过来。

“孟医生,好久不见。”




杨支书还没说完。

作为军医,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何止是转不了业,恐怕连饭碗都得丢,此生再不能从事这个职业。

孟翩然心脏猛地抽紧,太阳穴边响起阵阵耳鸣。

她艰难问:“支书,您了解我平时的工作态度,我究竟被举报了什么问题?”

按道理,正式展开调查之前,杨支书是不应该跟她透露的。

他叹口气,委婉提醒:“孟医生,你跟贺营长都快结婚了,小两口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有什么矛盾,你趁早回去跟他解释清楚,也许还能挽回。”

孟翩然鼻腔狠狠一酸,眼前瞬间模糊。

回到家,贺昭朗正在喂程安安吃饭。

面对孟翩然的神情,他丝毫不心虚,语气沉沉:“安安说了,那天给她做检查的是和你关系最好的护士,你敢说这件事情与你完全无关?”

“翩然,我让你帮安安澄清名声,也是给你认错的机会。”

“我知道你有多热爱这份职业,正因如此,你才要恪守医德。我举报你,也是为了让你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孟翩然脸色苍白。

她没想到,举报的人真的是他贺昭朗。

程安安眨眨眼,柔弱道:“嫂子不愿意就算了,毕竟下个月你们就要结婚了,我被骂也不要紧,免得影响你们的婚事。”

贺昭朗冷哼一声:“小姑娘的名声有多重要,翩然你也清楚。如果这件事你不能替安安澄清,我看婚也别结了。”

孟翩然听他亲口这么说,纵使早已失望过无数回,此刻心间仍像被什么猛地揪紧,阵阵发疼。

可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转业报告被卡住。

她忍住嗓音里的颤抖,尽力平静下来:“好,我会替安安澄清的,但你要撤回举报信。”

贺昭朗这才满意点点头。

他就知道,她一心想嫁给他,不愿意婚事出任何差池。

第二天,孟翩然找到政委,当着贺昭朗的面解释了最近外面那些传言都源于她一时冲动的造谣,程安安是清白的。

办公室里有人嘲弄:“这样歹毒的品格,以后还怎么当军属?”

贺昭朗让她当场写下一份检讨书,由他亲手张贴在最显眼的墙上。

他冷峻眉宇朝孟翩然看过来,和在场看笑话的众人一样,语气充满厌嫌与失望:“我以后会好好监督她,不让她再犯这种错误,给军属队伍丢脸。”

孟翩然眼眶微红,怔怔看向那份检讨书。

纸张上印了几滴水渍,已经干掉了,留下难看的圆形水痕。

就像她的心一样,那里曾装着许多美好记忆,现在却已经彻底干涸了,只留下见证羞辱般的丑陋疤痕。

贺昭朗总算撤掉了举报。

几天后,孟翩然拿到好不容易得来的转业报告,珍惜收进自己的行装里。

还有小半个月,她就要离开了。

最近除了交接工作,她还常常跑去军区旁的小村里进行义诊。

村子里有不少老人幼孩看不起病,孟翩然这三年来的每个月都会例行去义诊一次。

既然要走了,她想多去几次,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天趁着休息,孟翩然又背上医药箱往小村里去。

路过的程安安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

“嫂子,你最近怎么都不跟昭朗哥去约会了?一个人偷偷忙什么呢?”

她笑眯眯打量着孟翩然:“该不会是在外面偷人了吧?”

孟翩然脸色倏地冷下来:“你不要把自己喜欢做的事安到别人头上。”

程安安挑了下眉,凑过来:

“昭朗哥都跟我说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答应娶你只是为了报三年前的救命之恩。”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孟翩然,却见对方的反应并不如从前每次一般伤心失态,反而更显冷淡。

程安安哼一声:“你装什么装?你以为你假装大方,就能在我和昭朗哥之间横插一脚吗?”

“实话告诉你,昭朗哥已经答应了我会在你们结婚当天逃婚,整晚都陪着我。你要不想被所有人看笑话,就趁早跟昭朗哥分手!”

孟翩然平静望向她这张在贺昭朗面前总是装出一脸单纯娇弱的面孔。

她问:“如果我不呢?”

“那我们就打个赌,看昭朗哥最后会选择谁?”

孟翩然心道,他会选择谁,她已经不在乎了。

只可惜了自己的三年,被一场自以为是的爱情困住。

她转身离开,却忍不住无声落泪。

贺昭朗,如果你只是为了报答才和我在一起,可以早点告诉我的。

晚上,义诊回来,孟翩然的心情变得唏嘘。

有一户对她很好的老婆婆家出了事,小孙女伤了眼睛,只能去省城做手术,却拿不出钱。

孟翩然心疼那个小女孩,既然攒的彩礼用不上了,不如捐给小姑娘治病。

她回房打开抽屉,下一秒视线呆怔。

那沓大团结不见了!

孟翩然心里狠狠一跳,照着手电筒反复翻找,却四处都找不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人拿走了。

但,和钱放在一起的那张结婚申请还在。

突然,屋外响起开门声,贺昭朗见她回来了,皱眉问起: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打了结婚申请?”




不知为何,蓦地有一丝心慌。

程安安包扎好并没有受伤的手腕出来,没忘记注意脚下,以免伤到肚里的胎儿。

她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爸爸是谁,但她会想办法让贺昭朗来当她孩子的父亲,而且很快就要成功了。

“昭朗哥,我一想到回去要看见嫂子,就还是好怕。”

贺昭朗收回视线,神色透着沉冷厌恶:“放心,我不会再让她伤害到你半分。”

“你害怕的话,我们先不回去了,让她自己在禁闭室里好好反省,这两天我正好打个报告带你出去散散心......”

晚上,整座城镇下起了雪。

国营饭店里,贺昭朗看着窗户上一片片细碎的雪花,隐隐皱眉。

降雪温度极低,天气太冷,孟翩然关在禁闭室里已经整整一天一夜,她一向怕冷又怕黑,身体可能会受不住。

程安安白天玩得很开心,逛了百货商店,买了不少时髦衣服。

她见贺昭朗忽然心不在焉,体贴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昭朗哥,你是不是担心嫂子了?”

她眉眼楚楚,语气担忧:“要不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我不要紧的,大不了我躲在自己屋里不跟嫂子见面,心里就不会害怕。”

贺昭朗顿时冷嗤:“担心她做什么?她犯了这么大的错,我已经对她够宽容了。”

再说,他离开前已经吩咐了战友帮着送水送饭,不会出什么岔子。

孟翩然能吃苦,没那么娇弱,不像安安。

看向程安安隐忍委屈的脸,他瞬间目露怜惜:

“安安你放心,我答应过叔婶,要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包括你嫂子。”

程安安抿唇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怨妒。

贺昭朗多陪了程安安一天,第二天才回到军区。

路上,程安安还劝着他:“嫂子也许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跟别的男人......你就原谅她这一次。”

“毕竟昭朗哥你们明天就要结婚了,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想起结婚,贺昭朗沉默不语,心头烦躁。

他其实并不相信孟翩然真的在外面偷了人,但既然她被程安安撞见和男人不清不楚,那就说明她本身有行为不端的地方,才会让人误会。

贺昭朗决心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以后就不该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招蜂引蝶。

关了两天禁闭,她应该也反省得差不多了。

今天孟翩然如果肯老实认错,再给程安安赔礼道歉,那明天的婚宴就照常举行。

孟翩然有多盼着跟他结婚,他再清楚不过。

他很早之前就看过日历,明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婚嫁。

贺昭朗一路赶回军区,发现路上都结了冰,不禁加快了步伐,程安安在后面小跑着喊他,他都没有听见。

然而没想到,一打开禁闭室门锁,里面竟没有半个人影。

“谁允许你们私自放走她的?”

贺昭朗板起脸看向手底下那个小士官,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怒意。

对方苦着脸告诉他:“营长,当时嫂子发着烧还吐了血,看起来实在撑不住了,我怕出事,就只好让嫂子早点回去休息。”

贺昭朗的手掌紧了紧,又匆匆赶回去,却发现家里也没有人。

他太阳穴狠狠一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心脏瞬间空落一片。

程安安怯怯提醒:“昭朗哥,嫂子该不会是去找外面那个男的了吧?”

贺昭朗眉宇一沉:“她敢,我打断她的腿!”

他立刻出去找,然而孟翩然最常去的几个地方都不见她的踪影。

最后,他怒气冲冲走进卫生站。

“让孟翩然出来,想闹脾气玩失踪也要有个限度,再不出来这婚就别结了!”

护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么?孟医生已经辞职好几天了。”

贺昭朗脸上愠怒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变换,眼皮子便重重一跳。

“你说什么?”




孟翩然那么看重这份工作,竟一声不响背着他辞职了?

仿佛有一根微不可察的细线从心底最深处无声攀上脑海,扯得他额头阵阵发疼,莫名心慌意乱。

“嫂子辞职了?”跟上来的程安安不可置信捂住嘴,“难道她是想借这件事故意拿捏昭朗哥你吗?”

“她怎么能这样?这也太儿戏了。”

贺昭朗深吸一口气,冷峻面孔泛起阴郁:“你说得对,我看她就是知道明天要结婚了,所以故意任性妄为想拿捏我。”

他想起她放在抽屉最深处那张结婚申请,冷笑了声。

“你们转告孟翩然,不管她想使什么小性子,现在立刻给我出来,否则我看明天也没有结婚的必要了。”

程安安唇角勾起一道隐秘的弧度。

卫生站的值班护士却突然站起身,皱起脸看向他:“别说孟医生不在这里,就是她在,我都要劝她别跟贺营长你结婚了。”

“这三年来她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我记得孟医生是独生女,刚来军区时根本不会烧火做饭,为了贺营长你,后来硬是学会了做一桌好菜。”

“还有,军医的工资和津贴也不算低,就连我一个小护士都能偶尔买两件时髦衣服,可这一整年来我都没见孟医生穿过新衣。”

“她说,想攒下钱跟你结婚。”

护士一脸忿忿:“哦,唯一的一件新毛衣还是孟医生那天买了红毛线亲手织的。”

“她特别珍惜,准备留着你们结婚当天穿。不过现在贺营长你说没有结婚的必要了,孟医生以后应该也用不着那么节俭了吧。”

贺昭朗神色一怔,眼前浮现那件红毛衣。

穿在程安安身上很漂亮的那件崭新的毛衣。

难怪那天,孟翩然的反应会那样大。

他沉沉皱眉,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如果他知道她是为了结婚准备的,应该也不会问都不问就送给安安......

贺昭朗神色恍惚走出卫生站。

程安安还要跟上来,在后面委屈喊着自己脚痛,走不动了,让他慢点。

贺昭朗忽然顿住脚步,望向她。

“昭朗哥,那天嫂子推了我,其实我脚踝也扭伤了,当时忍着没说,但现在好疼......”

“你把毛衣脱下来,还给翩然。”

程安安声音被打断,不可思议抬头看向他:“什么?”

贺昭朗盯着她穿在袄子里那件红毛衣:“这件毛衣意义不同,安安你先还给翩然,回头我再给你买新的。”

程安安不可置信,眼底立刻浮现一层委屈泪水。

贺昭朗看她这样,又心软了,低叹一声:“算了,现在先找到翩然再说。”

天色不早了,他估摸着孟翩然任性躲了他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贺昭朗不断回想着护士的那些话,心头升起淡淡愧疚。

孟翩然为了他才来到偏远军区,三年跟着他,从没有半点怨言。

算了,等今晚找到她,他就不跟她计较这次的事了。

白天那个小士官说,放她出去的时候,她发着烧还吐了血?

贺昭朗记起那天晚上他为了护住程安安,的确是踹了她一脚,力气还不轻。

他眉宇浮现丝丝悔意,但一想到是她先欺负程安安,他才不得已那么做,便强制让自己先镇静下来。

只要以后,孟翩然答应不再针对安安,他就安心和她结婚过日子,往后余生,绝不再让她吃半点苦。

回到家,贺昭朗急切推开房门:“翩然——”

屋里却是一片漆黑寂静,依旧没有半个人影。

不仅如此,他目光愕然环视。

这屋里什么时候空了一大半?

她桌上的医书和资料不见了。

柜子里的衣物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床铺更是空荡如也,就好像根本不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孟翩然,带着行李消失了?

贺昭朗怔愣着,脑海中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什么,飞快上前打开抽屉。

果然,里面的结婚申请也不见了。

他迷茫蹙起眉头,自言自语:“对,她还带走了我们的结婚申请,应该只是跟我闹脾气。”

“翩然不会消失的,她是在等我哄她回来......”

这么说着,他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深。

贺昭朗突然回想起昨天下午,从军区开出去那辆吉普车。

那辆车开往省城的方向,车窗里好像飞快闪过一张熟悉的侧脸,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

贺昭朗心头一惊,下颌瞬间绷紧,沉着脸阔步出去。

迎面却撞上一个熟人。

“贺营长,你认识程安安是吧?她跟个流窜犯一起被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