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小说 现代都市 庶子无敌完结版裴越裴戎
庶子无敌完结版裴越裴戎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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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汤豆苗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完结版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晨光微熹之时,谷范偷偷摸摸地回到广平侯府。谷梁如今并不在府中,此刻正在南大营中坐镇,之前也是将谷范抓到军营中教训了一顿。若他在家,谷范是不敢回来的,但如今府中以赵氏为尊,他自然有恃无恐。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时,对面出现一个姿容倾城的少女,看见满面疲乏的谷范之后微微一愣,问道:“四哥,你昨夜又不在家?”谷范打着哈欠,勉强笑道:“小妹,怎的起这么早?”待走近了些,谷蓁便闻到这位兄长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四哥你又出去花天酒地,让爹爹知道了可饶不得你。”“不妨事。”谷范自信地摆摆手,说道:“我这次可不是出去玩,而是父亲交代我做事,我还怕他不知道呢。”谷蓁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显然这位兄长往日里劣迹斑斑,让她没法信任,不过...

章节试读


晨光微熹之时,谷范偷偷摸摸地回到广平侯府。

谷梁如今并不在府中,此刻正在南大营中坐镇,之前也是将谷范抓到军营中教训了一顿。若他在家,谷范是不敢回来的,但如今府中以赵氏为尊,他自然有恃无恐。

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时,对面出现一个姿容倾城的少女,看见满面疲乏的谷范之后微微一愣,问道:“四哥,你昨夜又不在家?”

谷范打着哈欠,勉强笑道:“小妹,怎的起这么早?”

待走近了些,谷蓁便闻到这位兄长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四哥你又出去花天酒地,让爹爹知道了可饶不得你。”

“不妨事。”

谷范自信地摆摆手,说道:“我这次可不是出去玩,而是父亲交代我做事,我还怕他不知道呢。”

谷蓁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显然这位兄长往日里劣迹斑斑,让她没法信任,不过她性子柔善,与母亲赵氏极为相似,所以也只是温婉地劝谏道:“四哥,你还是改了吧,免得爹爹和娘亲生气伤心。”

谷范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凑过来说道:“小妹,你知道我昨晚见了谁?”

“妹妹不知。”

“告诉你,我去见了裴越那小子,就是定国公府的那个庶子。”

“啊?”

谷蓁美目流转,轻呼出声。

距离她上次听到裴越的名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按理来说,她不该对一个陌生少年如此在意。

从小到大,谷梁和赵氏自然很疼爱她,但也没有过于宽纵溺爱,所以谷蓁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笑不露齿非礼勿视。十五年来,她见过的外姓男子寥寥无几,平日里最出格的举动也只是和贴身丫鬟聊聊未来的日子。那天在定国公府,亲耳听见裴越在那般危险的境地下从容辩驳,无疑给她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对那个困境中没有自怨自艾的少年,她的确有些好奇,可是回府之后,她并没有收到消息的渠道。

外面的世界,于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于是,少女只得将那份好奇深埋在心底。

谷范狐疑地打量着谷蓁略显激动的脸色,皱眉问道:“小妹,你该不会是钟意那个臭小子吧?”

谷蓁那张俏脸上先是泛起红晕,旋即眼中浮现怒意,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四哥你在胡说甚么?我这就告诉娘亲去。”

谷范登时有些慌了,赵氏极宠爱他这个幼子不假,可是在家中谷蓁的地位非常特殊,别说赵氏那里过不了关,将来若是让三个兄长知道他欺负谷蓁,那怕是会被揍个半死,尤其是大哥那双恐怖的拳头,一拳下来能打断他三根肋骨!

“诶诶,小妹,四哥昨儿吃醉了,现在还没醒酒,胡说八道来着,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当真啊。”

他连忙拦在谷蓁身前,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作揖求饶。

见他如此低声下气,谷蓁也不好继续前行,只得恼道:“四哥,妹妹与那裴公子素不相识,怎可如此出言轻佻?”

谷范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笑道:“你说的不错,是四哥想岔了,而且那个裴越不是好人啊,狡诈似狐,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别被这小子花言巧语蒙骗了去。”

听他越说越不像,谷蓁先是轻啐了一声,然后又反驳道:“四哥,妹妹虽然不认识那位裴公子,却也知道他定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四哥既然尝以游侠自居,又怎可背后议论他人是非?难道如此行径,就是光明磊落的游侠之举吗?”

谷范微微一愣,这还是我那个温婉善良连丫鬟都不忍训斥的妹妹吗?

还有,怎的去南境转了一圈,回来后竟然有些众叛亲离的迹象?

爹娘且不说,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妹都站到那个臭小子一边,还有没有天理了?

被他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谷蓁也不禁有些心慌,想了想便将那日在定安堂西暖阁中听到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谷范听完之后,心中这才释然,敢情裴越是个身世凄惨的家伙啊,家里这些人都是怜贫惜弱的性情,也难怪会对那家伙高看一眼。

一念及此,他想起谷梁对自己的嘱托,便轻声笑道:“小妹,四哥带你出去踏青好不好?”

谷蓁轻咳两声,无奈道:“四哥,现在是什么时节?出去踏什么青?罢了,你回去歇息吧,我要去给娘亲请安。”

谷范挠挠头,故作惋惜道:“这可是你自己不想去的,跟我没关系。原本我瞅着裴越那个庄子风景不错,还想带你去看看,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已经朝前走出几步的谷蓁忽地停下,转身望着他,然后微微垂首道:“在家中待着的确有些烦闷,如果四哥愿意带妹妹去城外避避暑,那也是极好的呢。”

谷范冲她挑了挑眉头,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父亲之前还将这事看得极难,生怕自己没法顺利将小妹带出城,如今看来亦不过小事一桩嘛,小爷略施手段便搞定了。

他满意地笑着,然而看着谷蓁极为罕见地面上流露出一丝羞意,他笑声里不禁多了几分苦涩。

嘿!

……

京都西南方向,横断山脉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蜿蜒千里,延绵不断。

密林苍苍,野兽横行,危机四伏,常人不敢深入其中。

千百年来,这里都是人烟罕至之地,就连前魏王朝覆灭时,侥幸从宫城大火中逃出来的皇族成员,面对天下四处皆叛逆的局面,无处可躲之时,也不敢逃进横断山脉中。

然而从开平二年四月开始,山脉北段一座无名峰中,一队身手卓绝纪律严明的人手出现在此处,而后不断有新的伙伴加入,以及源源不绝不知从何处运来的粮草物资。

无名峰东北面有一片平坦空地,正午的阳光洒下来点点碎金。

两名女子出现在空地边缘,似乎在眺望百里之外的大梁京都。

两人年纪悬殊,一个二十岁不到,另一个则有四十岁左右,相似的是姿色都很普通,放在人群中引不来任何关注。

年轻女子双眼精光内蕴,淡淡道:“冷姨,这几天你出去一趟。”

年长女子点点头,问道:“你决定了?真要帮那人做事?”

年轻女子冷笑道:“不过是个养着几百废物的庄子罢了,顺手除掉,那位伯爷才好尽心尽力地帮我们办事。”

冷姨轻声一笑,对她口中的那人满是鄙夷,缓缓道:“既如此,我就亲自走一趟,探探那个庄子的虚实。”

年轻女子转头看着她,眸中微露关切之色,说道:“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冷姨闻言摇头,叹道:“怕是找不到了。”

年轻女子并未劝慰,反而沉声道:“所以我们要更狠一些,这次即便不能搅动风云,也要从那老贼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

冷姨将心头那股忧愁按下,有些担忧地看着年轻女子,柔声道:“姑娘,此间事情已经计议妥当,有我们在便够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年轻女子摇头淡淡一笑,声音中却无笑意:“报仇这种事当然要亲手做。”

她望着东北面那座天下雄城的方向,眼底深处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谷范如此得意也是有原因的。

从懂事开始,他便一心钻进武道的修习中,丝毫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待到年纪大些,他便不喜在家待着,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世间各地游历,于是也认识许多草莽间的英豪。

与这些人应酬交际,当然免不了去那等烟花潇洒之地。相较于还是雏儿的裴越,谷范算得上见多识广,虽然还未真的一尝风流滋味,起码不至于像裴越这样失态。

不过此时谷蓁亦在座,他无法在这件事借机嘲笑裴越,见二人始终都很别扭,连个话题都找不到,他便对谷蓁身后站着的丫鬟婆子们说道:“你们且去前面候着,我和越哥儿有大事要商量。”

一名年纪较大的婆子赔笑道:“四少爷,这恐怕不合适吧?”

谷范皱眉道:“有个屁的不合适,连我的话都不听,是不是想吃拳头了?”

那人哪里还敢辩解,可怜巴巴地带着其他人离开正堂。

得到席先生鼓励后跟进来的桃花一直默默站着,除了刚进来时帮三人上茶外,一个字都没说过,此时忽地对裴越说道:“少爷,就由婢子下去招待这些嫂子和姐姐们吧?”

裴越颔首道:“好,你请她们去前面吃茶。”

所有下人都离去后,堂内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些。

谷蓁轻轻舒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裴兄弟,今日遇到麻烦了么?”

之前她虽在车厢里,却也知道有人来庄上闹事,连裴越身边的跟随都被人打伤了,所以才催着谷范前去帮忙。此时裴越安然无恙,她虽知道并无大事,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裴越微笑道:“不瞒谷家姐姐,乃是我那位嫡母的亲侄儿闹上门来,好在谷世兄出现的及时,帮我挡下这次的祸事。”

谷蓁浅笑道:“四哥也很欣赏裴兄弟,他在家中曾夸赞过你,所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谷范连忙摇头道:“我没有!”

裴越瞟了他一眼,笑道:“谷世兄夸我?怕是对我没一句好话吧。”

谷蓁虽然性子柔善,其实很聪明,看着二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关系还不错。尤其是她这位四哥,往日何其高傲,寻常纨绔压根不放在眼里,连嘲讽的心情都没有。如今他却能和裴越相互嘲讽,可见他内心并非像面上表露的这样。

一念及此,她不禁莞尔道:“裴兄弟或许不知,若我四哥真的在背地里夸你,那才是与你生分了。”

裴越闻言狐疑地望着谷范,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死傲娇。

谷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叹道:“小妹,我才是你的亲兄长,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谷蓁美目流转,略有些俏皮地问道:“方才在府外,四哥不是说待裴兄弟如手足吗?既然这般亲近,又何必分什么里外彼此呢?”

裴越拍手笑道:“谷家姐姐说的极是。”

两人对视一眼,竟隐隐有了一分默契。

谷范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种自己才是局外人的落寞与孤独。

见他神色古怪,裴越便话锋一转问道:“世兄,方才你说有大事与我商量,究竟何事?”

谷范摸摸后脑勺,随意地说道:“哪有甚么大事,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尽量不要和那位魏国公走得太近。”

“为何?”

“就算你出府另过,依然是定国子弟,是先定国公的亲孙,跟李子均这种人不一样,跟魏国公走得太近对你没有好处。”

裴越问道:“因为军中派系之争?”

谷范沉声道:“没错。这样说吧,大梁将士忠于天子忠于朝廷,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军中也有派系之别。开国九公二十七候,同气连枝,百年联姻,虽有不少家族衰落,但仍旧是大梁军中最强大的力量,这些人自然是以定国公府为首。除此之外,便是这百年来因军功封赏爵位的将门,无论是天家的手段,还是人心的自然靠拢,这些人逐渐走在一起,形成军中另一股庞大的势力。”

裴越若有所思道:“这第二股势力如今便是以魏国公为首?”

谷范点头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所以其他人可以靠过去,譬如那个秦贤,他家先祖平阳侯亦是开国公侯,不照样对魏国公无比尊崇?可你不行,除非你不要自己的姓氏。”

裴越微笑道:“我明白,所以我今天婉拒了魏国公的邀请。”

谷家兄妹都有些惊讶,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席先生的真实身份。有这样一个给裴贞做了十多年首席谋士的人在旁悉心教导,裴越知道的内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只是裴越也想不到,世事如棋局,变幻莫测,没人能准确预测到哪片云彩会下雨。

堂上的气氛渐趋融洽,前面小厅里也很热闹。

桃花活泼开朗,面对广平侯府这些丫鬟婆子,她应对得落落大方,很容易激起她们的好感,此时已然言笑晏晏,一派宾主尽欢的模样。

这时齐大娘忽地出现在小厅门口,桃花见状先对众人告罪,然后走到门外问道:“大娘,怎么了?”

齐大娘知道裴越对这个小丫头不同,所以从不在她面前拿大,两人的关系很亲近,微笑道:“姑娘,外面来了一个农妇,说是之前那个程庄头的乡下亲戚,老婆子说程庄头不在这里,她却不信,非要见少爷不可。要不你出去和她说一声?”

桃花点头道:“好,我随你去。”

与广平侯府那些人打过招呼之后,桃花和齐大娘来到大门外。

一个布衣钗裙的妇人满脸焦急惊慌地站在阶下。

齐大娘上前说道:“这位嫂子,她是我们少爷的贴身丫鬟,总不会骗你吧?与你说了,程庄头早就不在这里了,他如今在都中呢,偏偏就是不信。”

妇人眼泪涟涟,凄苦地说道:“姑娘,我家表哥真的回都中了?”

桃花走下石阶,来到妇人跟前,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关心道:“这位嫂子,程庄头确实回京都了,你找他可有甚么要紧事?”

妇人怔怔望着桃花的面容,紧接着视线移动又看到这少女挂在胸前的那个雕工粗糙的玉佩,面色微微一变。

桃花继续问道:“嫂子可是不方便进都中寻他?”

妇人强忍着心中的震惊,双手微微颤抖,摇头道:“只是家中有事,想寻我那表哥帮忙,可不想他竟然回了京都。”

桃花见她面色发白,心中不忍,便道:“不若我让庄上的驴车送嫂子去京都?倒也不是很远,应该耽搁不了太久。”

妇人连连摇头道:“这如何使得,罢了,这都是命。多谢姑娘,多谢大娘,我还得早些家去。”

说完转身便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桃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想不出所以然,上石阶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玉佩居然从衣服隔层里跑了出来,想来是方才看少爷教训那纨绔的时候太激动了,于是悄悄吐了吐舌头,将玉佩放了回去。

齐大娘见状怜惜地笑道:“姑娘,你去招待客人吧,老婆子去准备午饭。”

“嗯。”桃花应下,进门时忽地扭头看向外面,却已经看不见那个妇人的身影,仿佛对方根本就没出现过。

那妇人便是冷姨,她来到绿柳庄后假借寻亲名义,旁敲侧击从庄户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原本打算见一见这个庄子的年轻家主,却不想见到的是那庶子的贴身丫鬟。

然而就是这一见,差点让她生出当场劫走对方的念头!

此时此刻,她脚步仓惶,心中悔恨悲痛喜悦皆有,十四年骨肉分离之苦,若非切身体会又有谁人能懂?

好在上天垂怜,她竟然能够在绝望之后重新见到希望,虽然现在还无法相认,可她确认桃花就是自己当年失踪的女儿。

而且她无比坚信,自己一定能将女儿带回家乡。


裴城来到定安堂附近,正要前往右侧裴太君设宴的花厅时,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在此处等候,让他直接去往正堂。

行至门外,便见裴云和裴越早已候在这里。

两人都喝了些酒,当然,给他们安排的并非谷梁喜欢的那种烈酒,而是很甘甜的果酒,所以二人眼神清明,面色如常。

裴城笑道:“这会子老祖宗喊我们来做甚?”

裴云看了他一眼道:“给大哥你说门亲事?”

裴城恨得牙痒痒:“嘿,二弟,早晚有天我要揍你一顿,母亲也拦不得,竟然敢拿我逗乐子。行了,进去吧。”

三人走进正堂,就似进了百花园一般,入目尽皆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贵妇人。

裴太君既然想看看某些人究竟想做什么,肯定不会真的将今日一见变成唐突之举。也是因为宴饮将尽,她索性带着一群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回到正堂,至于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此刻被安排在西暖阁里,只能听见裴越等人的声音,想要见面却是不行。如此一来,堂内坐着的都是长辈,三个半大小子进来也就与礼数不干碍。

裴越三人先是朝裴太君行礼,然后又和这些诰命们见礼,一圈下来,即便是裴越这种擅长应酬交际的人也有些头疼。

诰命们同时在打量这兄弟三人,目光移动不停,心思亦各不相同。

三人之中,裴城身材最魁梧,虽然个子不高,仅有一米七出头,但因为常年修习武道,所以看起来很壮实,双眼精光湛然,面容刚毅不凡。

裴云要矮一些,大概一米五出头,毕竟还未满十四岁。虽然比起他大哥要瘦弱不少,可那一身文华内蕴的隽永气质却是三人之中最出众的。

至于裴越……

若非他也穿着一身质地上好针脚细密的崭新袍子,单说这一米四还差点的个头,明显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瘦弱单薄的身躯,怕不是哪座城隍庙里的乞儿,哪里会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哥儿?

只不过,这些诰命们城府都还不错,并未有谁将情绪露在面上,只在心里想着:看来哪家的庶子日子都不好过,定国公府亦如是呢。

裴太君面上不显,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最在意的便是裴家的体面,一个如此瘦弱的哥儿出现在这些世交面前,多多少少会引来一些议论。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往对李氏是不是太宽容了些?同时也对之前开口的镇远伯常思之妻秦氏愈发厌恶。

好在裴越的表现很不错,面色镇定,目光平和,颇有几分定国子弟的凝练气度,让老太太满意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她望着三个少年,温言道:“承蒙各家世交至亲厚爱,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过寿,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原本不打算大操大办,你们老子却说如今各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少,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热闹一番。老婆子原也不懂他们爷们外面的事情,只想着如今他也是有儿子的人,又承了爵,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今儿受了这么多礼,论理老婆子该亲自还礼,又恐诸位夫人觉着我们裴家太过轻狂,也无甚诚意,便只好叫你们三人过来,替老婆子还礼罢。”

她略一停顿,目光停留在裴城身上,微笑道:“城哥儿,你是定国长孙,就由你带着两个弟弟,给诸位夫人们磕头还礼。”

“是,老祖宗。”

裴城恭敬地应下,然后便要挨个给诰命们磕头。

除了与裴太君共坐于高台上的齐国公府太夫人外,其他年轻些的诰命们无不起身避让,纷纷说道:“这如何使得?哥儿快快起来,莫不成你要替太夫人给我们磕头?”

“家里若是知道,我们还能落得着好?再说了,给太夫人拜寿本就是我们这些晚辈应当做的,哪里敢当还礼二字?”

“哥儿不可如此,这可是折我们这些晚辈的寿呢。”

“太夫人,快些让哥儿起来吧,若不然我们真是没脸在这坐着,只能回家去了。”

……

群雌粥粥,七嘴八舌。

饶是这些女人没有一个难看的,声音也都柔和,堂下站着的三个少年依旧有些吃不消。

裴越心中纳罕,看来从古到今,无论哪个世界,女子的战斗力都不容小觑啊。

裴太君见状便对裴城说道:“既如此,你便起来吧,不过你需记住,今日来的这些贵客,都是我们裴家的至亲世交,万万不可慢待。你是定国长孙,将来也是要承爵的,切不可张狂放肆,在这些世交跟前丢了裴家的脸面。”

裴城恭敬地垂首道:“孙儿定会铭记在心。”

李氏面色一喜,老太太当着这么多诰命的面说出这话,便是将裴城的爵位继承权彻底敲定下来,只要裴城自己不作死,那么谁也动摇不得。

虽说这爵位本就是裴城的,但李氏当年亦是侯门嫡女,高门大族之内的争权夺利不知听过多少,哪里又能大意?身为母亲,她只想给裴城最好的,更无法忍受有人敢窥视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她那双丹凤眼淡淡地扫过旁边平静的裴越,心中冷笑,今儿便彻底断绝你的痴心妄想!

众诰命自然也能听出裴太君的弦外之音,纷纷恭喜裴城,其中有几位家里正好有适龄闺女的诰命更是火辣辣地看着他,让这十七岁的少年有些尴尬。

秦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氏,而后对裴城笑道:“大公子,如今可见太夫人最疼你了,却不知你给太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不若现在拿出来,也让我这般眼皮子浅的妇人涨涨见识?”

裴城转头看向高台上坐着的裴太君,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忽地淡了些,可他本就不是那种心思玲珑的人,当下也没有多想,只笑着说道:“因为知道老祖宗今年是六十整寿,所以孙儿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年初的时候,城西那家七宝阁得了一件夜明珠,因孙儿与那掌柜的有些交情,便央着他留了下来。孙儿这些年攒的银子加在一处,又将以前花钱收的一些兵器宝马加上,从七宝阁将那夜明珠换了来,是孙儿孝敬老祖宗的一片心意。”

他说完之后,从早候在后面的丫鬟那里接过一个镶金嵌玉的盒子,面色诚恳地递到裴太君身边温玉的手里。

温玉在请示裴太君后,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颗成人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通体萦绕着淡淡光华,登时引来满堂称赞。

裴太君目光复杂地看着裴城,又是骄傲,又是恼怒。

这毕竟是她的长孙,又是从小看着长大,见他如此懂事孝顺,老太太焉能不欣慰欢喜?

可是有些人却将城哥儿的孝心当成谋算,这种手段又怎能瞒得过她?

待诸人夸过裴城后,又有一名诰命看向裴云笑道:“二公子,你可不能被大公子比下去了呀。”

她本是凑趣,图个热闹喜庆之意,然而裴云面上却无喜色,他看了依旧平静垂首的裴越一眼,上前说道:“老祖宗,孙儿不如大哥那般富有,买不起夜明珠。不过,孙儿的孝心不比大哥差,从年初就开始手抄高祖皇帝钦定印发的二十四册孝经,这便是孙儿给老祖宗的寿礼。”

亦有丫鬟将二十四本册子呈上来,散发着淡淡墨香。

裴太君点点头,望着裴云感慨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一直沉默的李氏说道:“母亲,云哥儿经常抄到半夜三更,我劝了几次他也不听。”

裴太君并未看她,只对裴云说道:“你年纪还小,怎可短了觉伤了神?孝心是放在心里的,不可苛待自己的身体。你既然抄了孝经,便应该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道理,以后可不许了,听见了吗?”

裴云颔首道:“孙儿记住了。”

那秦氏便笑道:“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可见太夫人教导的好,两位公子也懂事知礼,真真是门风秉正,令人称道。对了,三公子,不知你为太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

她笑吟吟地看着裴越。

旁边的西暖阁里,裴宁坐在一群娇小姐当中,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

这时她便听到裴越清脆温和的声音响起:“老祖宗,请恕孙儿没有准备大哥和二哥那样的寿礼。”

“哗——”

正堂内陡然响起一片讶异之声,随即陷入令人难堪的死寂之中。

裴宁心中一紧,连指甲掐破自己掌心的皮肤都没有察觉。


将一众少年安置妥当后,裴城匆匆回转,此时陆续有客人抵达。

男客们自然在府前落轿下马,各家诰命夫人及小姐们乘坐的马车则从侧门直入,待到仪门内方从马车上下来,身旁除了自带的贴身丫鬟外,另有定国公府的管事媳妇领着一帮丫鬟婆子相随,入内宅后便是李氏亲自相迎。

裴太君今日着大妆,端坐于定安堂内,等待着诸位诰命夫人并各家尚未成年的晚辈们进来拜寿。

定远伯裴戎则是留在国公府正堂定鼎堂内,此堂号由大梁开国高祖所赐,并御笔书写“定国安邦”四字,制成匾额悬于堂前,是裴氏族人引以为豪的荣耀。

今日来的客人虽多,但显然大部分人都没有资格让裴戎去当门子相迎,至少他自己是这般想的。开国九公二十七候,百年来已有近半数府邸没落,或因天家打压,或因子孙不肖,外表虽然还撑着门楣不坠,实则内囊早就尽了。剩下半数里,大多还在军中握着实权,这里面又有大多数家主不在京都。即便算上非开国公侯之列的,近些年崛起的武勋豪门,裴戎觉得需要自己劳动贵足亲自迎接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那些没落府邸,或者来人是晚辈子弟的,有自己的三个儿子,再加上裴永年这个总管家迎接,也便足够了。

想到此处,裴戎眼中不自觉飘过裴越那张瘦削却英俊的面庞,还有那双透着平静的眸子。

堂内的家仆丫鬟无不低着头,所以无人看到,这位定远伯眼中忽地泛起与今日喜庆气氛难以相容的愤怒!

且说正门前迎客诸人,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偶然无人的时候可以回门房里暂歇,但裴城不动,其他人自然不好擅动。

看着依旧精神焕发的裴城,裴越忽地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武道吧?看来身体锻炼得确实不错,至于究竟是怎样的武道,裴越不知道,原主的记忆中也没有相关的内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会是那种御剑飞行千里取人首级的法术,否则朝廷也不必养什么军队了。

或许……大概和前世那种国术差不多的概念?

裴越不确定,眼下也没必要去了解得太详细。

迎来几拨客人后,裴越估摸着大概接近上午十点,此时来的客人分量也愈发重要,甚至还见到裴戎亲自出来,将一位极受天家器重的实权侯爷迎了进去。

除了之前与尹道等人有过短暂的交流之后,裴越便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看裴城和裴永年与到来的客人寒暄客套,只带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不发一言。

一顶朴素陈旧的轿子停在定国公府前,只轿夫二人,另有一名左手执剑的年青随从。

今天来的客人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气势煊赫?

却不知这顶轿子里的人是什么身份。

裴越微觉好奇,转头一看,只见裴城的脸色十分奇怪,而总管家裴永年的神色变得非常凝重。

很显然,他们都认识这个佩剑的年轻人,也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谁。

然后就听裴永年对身后的李荣说道:“去通知老爷。”

看着这些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裴越有些茫然,如果说是大军围府,这种表现还能理解,眼下只不过是一顶朴素陈旧的轿子,就把他们唬成这样?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从轿子中出来,缓步来到国公府门前。

裴越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始终跟在中年男人一米之内。

中年男人的年纪有些不好分辨,看面色并无苍老之态,但双鬓已然斑白,观其面容温和淡然,眼神如此刻的春风一般和煦,又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裴越以前不懂得什么叫做锐利,此时看年轻人冷漠的脸色和寒冰一样的眼神,他便懂了,而且觉得很刺眼。

这年轻人不是善茬,那柄剑上说不定染了多少人的血。

裴戎还未出来,裴城只得上前乖巧地行礼,说道:“请沈伯伯安。”

那中年男人微笑道:“哥儿不必多礼。”

这对话听得裴越更纳闷。

很熟悉很亲近的样子,可是方才裴永年又是那般凝重的表情,太矛盾了些。

那中年男人又温和说道:“若非老太太六十大寿,我确实不便登门,只是你父亲不下帖子,我也只能做个恶客了。”

裴城本就没有急智,而且面对眼前的中年男人,他心中的畏惧远多于亲近,登时呐呐不能言。

好在一旁的裴永年垂首道:“沈大人,并非老爷不知礼,亦非心中存了疏远之意,只是您的身份终究不同,不敢惊动,恐朝中非议,更怕有些人心中担忧。”

这话就让裴越琢磨出一些味道来,同时也佩服这个总管家的胆子,能让定国公府和面前这个明显大有来头的中年男人同时忌惮,甚至到了需要避嫌的地步,除了皇城里坐着的那位,还能有谁?

果然,那中年男人赞许地看了一眼裴永年,又叹道:“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平时倒也罢了,如今日这种大事我还不来,终归是无法跟故人交待的。”

裴永年应了一声“是”,不再多话。

中年男人先看向裴云,微笑道:“云儿,我听墨儿说,你已经有些日子没问她借书了,莫非终于想通了,要弃文从武?”

裴云与其他人相比,显得从容放松许多,只不过面色有些发苦,叹道:“沈伯伯,我肯定不会忘记您的教导,只是墨儿姐姐每次都要我写观后感,哪怕是一篇几百字的文章,也要我写数万字,这课业也太重了些,我只是喜欢读书,又不是要去考科举。”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显得极为开怀:“回头我会将这些话告诉墨儿,让她来找你理论。”

裴云缩了缩脖子,这才露出些许十三岁的年纪本该有的稚气,连连摇头道:“您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中年男人不再打趣他,转头看向裴越。

这目光自然是很温和的,只不过裴越有些别扭,仿佛在此人面前,自己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让他震惊的同时,心里也筑起浓浓的戒备。

中年男人看了他片刻,并未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语,只微微颔首道:“很好。”

若是换做其他权贵子弟,哪怕是裴城这样混不吝的性格,在此人面前也只能如鹌鹑一般,说什么是什么,点头而已。偏偏裴越不知道此人底细,而且被盯得有些不舒服,便装作愣头青一样问道:“好在哪里?”

那执剑的年轻人眉头一皱,不过没有发作,显然很守规矩。

中年男人并无意外,目光温润仿佛在看自家子弟,略带着两分调侃笑道:“相貌生得好,气质养得好,当然,还有这一丝胆气露得好。”

没等裴越说话,他又道:“就是瘦了些。”

裴越想了想,还是放弃继续耍嘴皮子的打算,因为看不透对方,没有必要做言语之争。

这时裴戎也急匆匆地出来,看见中年男人淡定从容的身影,哪怕是得到李荣禀告后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依然微微一怔,随后才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沈大人亲临,恕在下没有远迎,多有得罪。”

中年男人收起面对小辈时的温和笑容,眼神幽远,淡淡道:“少师,带我去见老太太吧,今天这个日子,我总得来给她老人家磕头拜寿。”

裴戎,字少师。

他闻言面露犹豫,不过在中年男人眼神的注视下,勉强笑了笑,点头道:“理应如此,沈大人,请。”

两人朝府内行去,裴永年和那个执剑的年轻人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裴越走到裴云身边问道:“二哥,这位沈大人是?”

裴云轻声道:“太史台阁沈默云,当今最器重与信赖的能臣。”

太史台阁?

裴越下意识地就想到史记,这位沈大人看起来也的确有史家之风骨。

只是若如此的话,这些人为何会怕?

似是看出裴越心中的不解,裴云压低嗓音解释道:“太史台阁掌大梁朝野一切私密事宜,无论军民皆可监视,三品以下官员更可直接缉拿审问。京都的平稳乃至皇城的安危,有一大半握在此人手里。”

裴越眼神霍然一变。

原来如此,果然是恶客啊。

可是他方才对我说“很好”是何意?

难道是明月阁里的举动感动了这位大梁密谍首领了吗?


裴云应该没有注意到裴越进来,当然即便看到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位和裴越同年出生的少年自诩大梁的读书种子,在争勇好斗的将种子弟中实属异类。

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这些必要的规矩之外,裴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酬交际一概不去。他那套院落里有四个房间专门用来藏书,之所以府内没有藏书阁,实在是裴戎极好面子,这要是堂堂定国公府搞成书香世家,他会被其他勋贵笑死。

虽说没什么道理,但此时的风气就是如此,翰林老爷们鄙夷舞刀弄枪的莽夫,军中大佬们则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文武对立,自古皆然,而大梁尤甚,却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

裴越走近一看,裴云手上的那本书将好露出书名一角,名为《枯木怪石图卷》。

啧,文艺少年啊,看书名就知道不是《金瓶梅》这种科普读物。

裴云沉浸在书里的世界,看起来也没有客套寒暄的意思,裴越自然乐得清静。

他本就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

门房不大,这里只是用来招待那些身份不够的客人,真正的大人物来国公府拜访,自然会提前送来拜帖,府中也会做好安排。那些不做约定便上门的客人,要么是冒冒失失的恶客,要么便是不需避嫌的通家之好。

裴越选择坐在裴云的对面,看了看时辰还早,便闭目养神。

门房内还有前院的两名管事,一为李荣,另一个叫秦丰,都是世代生活在国公府的家生奴仆。

这两人自然是站在一旁,虽然没有交谈,但眼神一交错,便懂了对方的心思。

这位三少爷,端的好气度!

二少爷一如既往,嗜书如命,传闻他出恭也得带上书卷,否则就拉不出来。这李荣和秦丰身为前院管事,手中各管着一摊子事情和一批人,消息渠道很灵通,对裴云的传闻了如指掌,所以此刻见他读书读得如痴如醉,倒也没什么讶异。

可对于裴越的表现,两人都觉得有些看不懂。

所谓三少爷,实际上以前这些管事的也没几个人放在眼里,再加上裴越一直都很内向胆小,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愈发让人忽视。然而此时看来,这位三少爷身姿挺直地坐着,略显瘦削的脸上透着远超出他这个年纪的静气。

之前听说明月阁里的事情,李荣等人还不相信,总觉得那个怯懦的少年做不出这等撕破面皮的事情,多半还是裴太君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主动收拾了柳嬷嬷。

可如今当面一见,李荣和秦丰竟然就信了,明月阁那天是这位三少爷主动闹起来的。

要说这些管事现在就畏惧裴越自然是笑话,一个艰难求活的庶子而已,论地位压根比不上他们这些有脸面的家仆。

只不过……就像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忽然良心发现,做了几件善事便会令人震惊一般,似裴越这般佝偻着腰背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小人儿,陡然拥有了掀桌子的胆气,自然会让人高看几眼。

辰时二刻过后,裴城才来到门房,此时外面已然阳光明媚。

身为国公府嫡长子,板上钉钉的承爵人,裴城的身份自然不同,李荣与秦丰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少爷。”

“嗯。”

裴城敷衍地应了一声,派头十足。

他先是走到裴云身边,伸手将那本书抢来,只瞅了一眼就丢了回去,摇头道:“老二,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人嘲笑了!”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裴云微微皱眉道:“大哥,旁人嘲笑你,你难道不能打回去?”

裴城气道:“你不是读书人吗?也学我们武夫做派?”

裴云有些不满,沉吟道:“所谓君子,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裴城翻了个白眼,走到主位上坐下,招了招手,旁边站着的小厮很机灵地倒了茶捧过来。

他喝了一口热茶,打了个哈欠说道:“人家笑我这个做大哥的管不住你,让你在家里读书,却不跟我们去郊外赛马射箭,京都武道堂里也没有你的名字,说这是定国公府的耻辱。你说说,人家说的是不是事实?你不反思一下,还跟我讲大道理,这是什么猪脑子?我就问你,读书有个鸟用?”

裴云也不生气,只问道:“大哥,我记得你好像不吃萝卜?”

裴城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面色不善地瞧过去。

裴云并不惧他,继续问道:“我都不曾强迫大哥吃萝卜,大哥为何要管我读书的事?你我之道,本就不同,又何必强求趋同?”

虽然裴城要比裴云年长近四岁,但是论口才,一百个他加起来也不是裴云的对手。

这两人争起来,门房里的管事们便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从裴城进来后,裴越便睁开了双眼,此时听着两人争论,面色虽如常,心中却有些惊讶。

裴城倒也罢了,真如他自己所说,属于标准的武夫胚子,热血上涌便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说,了不起将来袭爵之后,在军中混一个虚位,一如他的父亲裴戎。

反倒是仅比裴越大两个多月的裴云,这小子有些不简单。

十三岁的年纪,竟然能说出“道不同”,要知道他也是嫡子,若是裴城有个什么意外,这定国公府的爵位就当仁不让是他的。但他选择了读书这条路,便算是堵死了自己袭爵的可能,因为无论是天家还是军方,都无法接受一个不修武道的读书人成为定国公府的掌舵人。

只是不知,他这份悟性是谁教出来的呢?

裴戎?酒色财气中厮混的武夫。

李氏?气量狭小性格偏执的妇人。

裴太君倒是有些可能,这位老太太在裴越看来,还是很有几分智慧的。

反正裴越不相信这位名义上的二哥是天生妖孽,十三岁的年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通达透彻,至于他自己,虽然这副身躯年纪只有十三岁,可实际上心理年龄早就过了而立之年。

裴城说不过裴云,动手更是不敢,怒火只能发泄到别处,斜睨了裴越一眼,斥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腿打断。”

李荣等人头垂得更低,倒不是替裴越担心,而是担心变成大少爷发泄怒火的目标。

至于裴云,见裴城不再打扰自己,便捧着书继续看起来。

裴越望着裴城阴鸷的表情,嘴微微一张:“呵呵。”

笑声很轻,但堂内很安静,所以落在裴城耳中便十分刺耳。

他语调冷厉地说道:“你笑什么?”

裴云忽地抬头,有些讶异地看了裴越一眼,心中只觉得这个三弟今日看起来竟然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坐在对面的依旧是那个瘦弱的少年。

陌生的是,他和以前比起来变化好大。

裴越扫过二人的面庞,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笑你喜欢吹牛,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要是敢在今天打断我的腿,那我才是真的服你。”

裴城勃然变色,拍案而起:“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