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秦璎韩烈的其他类型小说《箱子里的山海经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藕池猫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对夫诸的体型而言,城墙的缺口不算宽。它跨步硬生将自己挤了进去,蹭得两侧墙砖哗啦啦又垮掉一大截。进了城中,夫诸一摆鹿角。两侧的建筑顿时垮塌了大半,屋顶的瓦四处飞散。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躲闪不及,被飞射的碎瓦击中大腿。他惨叫一声朝前扑倒在地,大腿弯折成一个弧度,鲜血崩裂。夫诸似玉一般洁白的蹄子,踩着城中青石地走过去。它低下头去,带着腥臊的气息呵在倒地的士兵身上。随后恶劣以极慢的速度张嘴去咬,想要看看人恐惧的模样。瘫在雨中的士兵已失去了反应能力,石头一样躺着等待死亡降临。就在此时,一道银芒刺破雨幕。夫诸灵巧一闪,一柄长枪咄地扎在青石地面,木柄枪杆受不住力炸开。夫诸仰头,恰见韩烈收回手。这异兽智商与人类相当,晓得记恨伤了它的人。足下一顿,转个...
它跨步硬生将自己挤了进去,蹭得两侧墙砖哗啦啦又垮掉一大截。
进了城中,夫诸一摆鹿角。
两侧的建筑顿时垮塌了大半,屋顶的瓦四处飞散。
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躲闪不及,被飞射的碎瓦击中大腿。
他惨叫一声朝前扑倒在地,大腿弯折成一个弧度,鲜血崩裂。
夫诸似玉一般洁白的蹄子,踩着城中青石地走过去。
它低下头去,带着腥臊的气息呵在倒地的士兵身上。
随后恶劣以极慢的速度张嘴去咬,想要看看人恐惧的模样。
瘫在雨中的士兵已失去了反应能力,石头一样躺着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一道银芒刺破雨幕。
夫诸灵巧一闪,一柄长枪咄地扎在青石地面,木柄枪杆受不住力炸开。
夫诸仰头,恰见韩烈收回手。
这异兽智商与人类相当,晓得记恨伤了它的人。
足下一顿,转个方向,要将韩烈挑死在鹿角上。
“小心!”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惊呼。
韩烈低声对徐潭道:“夫诸喜角戏最是好斗,我引开它。”
言罢他拔足在城墙上狂奔,远离了身边的士兵。
他想试着将这异兽引走。
见他还敢跑,夫诸一声鹿鸣。
当真朝他追逐而来。
雨越来越大,周身的甲胄严重拖累韩烈的速度。
他正欲从断墙处跃下时,突然脚步顿住。
悬挂在他颈上的珠子发烫。
韩烈猛然抬头望向乌云笼罩的天空。
天上乌云仿佛被什么搅动,出现一个巨大的气旋。
在夫诸的鹿角将要挑中他的背心时,云层中猛然探下两根巨大木柱。
就像......筷子。
夫诸也被这奇景一惊,四蹄打滑竟摔倒在地。
下一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肆虐于城头的夫诸被天上探下的两根木柱夹住。
夫诸惊恐发出的呦呦鹿鸣,响彻云武郡城。
它四蹄挣扎,被天上神影像夹菜一般夹住带入了乌云中。
夫诸的叫声消失瞬间,暴雨骤然变小。
化为牛毛细雨,伴随一阵清风拂过众人面颊,天上乌云顿时散去。
韩烈从先前的紧张中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因拉弓而鲜血淋漓。
所有守城士兵一道跪下朝天叩首。
“谢上神相救。”
与此同时,在极西之地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色巨瞳赫然睁开。
带鳞的鼻孔呼出两注白雾,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些疑惑响起。
“嗯?”
“雨之灾祸夫诸,消失了。”
这撞开城墙不可一世的四角白鹿僵直着身子,被一双超长的火锅筷夹在筷子尖,丢进了什么东西里。
这是哪里?
眼前这巨大的女人是谁?
夫诸瘫软下去。
秦璎举起黄桃罐头的空瓶子,先谨慎将瓶盖拧紧,这才看被她用筷子夹到瓶里的小东西。
“应该,撞不破吧?”
秦璎不太确定这小玩意战力如何,想寻胶带多绑两圈加固。
但她注意到这在箱子世界耀武扬威的小白鹿,装进瓶子后就一动不动。
秦璎不由拿到近前看:“夹的时候力道没控制好,给夹死了?”
她摇了摇罐头瓶。
随着她晃荡瓶子的力道,瓶子里的夫诸在玻璃瓶壁上撞了一下。
随后,惨烈的咩咩声闷闷地回响在瓶子里。
秦璎不知这鹿怎么吓出了羊叫,她更不知,她那双吃了当扈后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给夫诸带来了多大压迫感。
夫诸一改之前嚣张模样,晃悠着四条腿在玻璃瓶里乱跑。
玻璃瓶底部光滑,它四蹄打滑乱撞,一头磕在了玻璃瓶上。
秦璎被它突然的‘活泼’吓一跳,下意识摘了右脚上的拖鞋指着它。
“你别乱撞啊!”
要是这玩意撞出玻璃瓶,就先一拖鞋拍死免得惹麻烦。
对夫诸来说,秦璎的拖鞋无异于一座大山。
有人举着座大山威胁你,你能怎么办?
当然是......吓到半死啊!
夫诸又咩咩叫,瞬间天空一声轰雷。
黑沉沉的乌云突兀堆叠在天空。
坐在柜台后,织着毛衣的红姨一哆嗦。
她搁在柜台上的手机,恰好正在播放一个采访。
气象局局长在接受记者采访,言语间满是自信。
“本市持续高温,经过研究讨论,决定进行人工增雨降温。”
“此次降雨,将发射降雨弹160枚,降雨火箭弹39枚......”
红姨的手机上,气象局的局长介绍着他们的人工降雨计划,播放着同步外场情况。
红姨坐在柜台后,看不见外边突然暗下的天。
她一边听手机新闻,一边重新拿起毛衣针。
稀奇道:“这人工降雨还稀奇嘞,才看见打上去就下雨了?。”
她没将刚才的雷声当回事,尾指朝绕着红毛线,刚织了一针,外头突然传来阵阵喧闹。
“下雨了,快跑!”
“啊?”
红姨站起身朝外头看,登时被淋了一脸细雨。
红姨丢了毛衣针,赶紧起身去关门搬东西。
她吆喝一声,喊她男人来帮忙。
两口子一出商店门就是一惊。
漫天雷云黑沉沉压在头顶,好像马上就会整块压下来。
犹豫的功夫,狂风大作雨势更大。
巨大气旋在天空成型。
人站在风口,被雨水打得喘不过气。
便是红姨沉默寡言的丈夫,也边搬运东西边吐槽了一句。
“娘的嘞,是神仙渡劫啊!”
相比起修仙派的阿叔,红姨是科学派。
她呸呸吐掉扒在她嘴上的一片树叶子。
“修个屁仙,这肯定是气象局那什么弹打多了!”
手机里,气象局局长哪晓得发生了什么,被一捧雨淋得发懵。
这人工增雨的增雨弹,是这种效果吗?
且不说他如何怀疑自己的专业性,整座城市因为突然的暴雨乱成了一锅粥。
等把外头的货搬进来,红姨丈夫一拉卷帘门,很有经验搬来了挡水的木板。
古城基建差下水差,一下雨就会被水淹,大家都熟门熟路。
红姨昨天才烫染的发型早扁塌塌,染发剂掉色脸上一道道红。
她突然一拍大腿,火急火燎朝家二楼跑。
恰好一阵疾风骤雨。
夹在晾衣架上的紫色蕾丝边裤头脱离了夹子,与红姨的手指擦身而过。
像一面小旗子在风中翻飞。
“儿咯,我的摇裤!”
红姨扶着窗户冲飞走的裤头喊出了家乡口音。
“我的衣服啊!”
秦璎攥着玻璃瓶,眼睁睁看着她晾晒的衣服从窗户飞走。
手里玻璃罐晃动越严重,雨势越大。
她还没意识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从高处望去,雷云以秦璎的家为中心旋转。
这里也是雨势最大的地方。
像是核爆炸开了一朵蘑菇云,已经不能称之为雨的水柱,朝着秦璎家浇灌。
稳住,别慌!
“要以科学辩证的思想,探索未知事物。”
给自己上了一层唯物主义光环壮胆,秦璎深吸一口气。
侧行两步远离那个怪异的骨架,她一寸寸检查箱子上的雕花。
确定在箱子上,没有电源和开关。
秦璎深吸一口气,厚镜片后的眼睛逐渐亮起。
与明艳张扬的外表不同,她多半时间懒散安静。
只有极亲近的人才晓得,她遇上感兴趣的事情时,耳后两根逆骨会瞬间疯长增生,没有她不敢想不敢干的事。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秦璎这一次以更加认真的态度观察箱中。
箱子里,一支十二人骑队沿着干涸的河道赶路。
秦璎敏锐发现一个问题,她看箱子的视角是固定死的。
无论怎么变换角度,垫脚尖还是趴着看,视角锁定在一个点。
仿佛在用平板看视频,而这韩队率就是视频的主角,一直处于中心。
“主角?”
秦璎盯着箱中小人的头顶,忍不住托下巴,
这时,让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奔马的韩队率一手扼着缰绳,猛仰头望向天空。
箱子里的他极小,不借手机秦璎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仰头的那一刹那,秦璎生出一种直觉——她的存在被察觉到了。
他不是什么投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活人。
在刚才的某一瞬间,秦璎和他隔着时空对上了视线。
秦璎像是和外星人轻轻对碰了一下手指,心中微妙又激动的情绪还来不及整理,那韩队率已转回头去。
箱中还传来对话声。
“韩队率,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韩队率背脊僵硬,说话时语气迟疑:“没什么,走吧!”
言罢,他一抖缰绳,继续纵马奔驰起来。
箱中这支小小的骑兵,沿着干涸的河道前行。
转过了道弯,一片黑漆漆的山谷被秦璎尽收眼底。
地面密布焦黑的闪电形纹路,仿佛曾被雷霆洗刷。
这些纹路,与秦璎踩到的碎骨上的焦痕一模一样。
数百衣衫褴褛的人,跪在干裂的大地上。
这些人十分虔诚,围着高台叩拜祈祷。
高台上有个黄袍小人,臂弯中抱着包袱似的东西。
秦璎将手机对准他。
就在她双指放大,调整镜头的瞬间,黄袍小人猛抬头。
青筋鼓起的脸上一双赤红双目,正正好在手机屏幕中与秦璎对上了视线。
“神,您在看着我们吗?”
大概是颜值差异,同样是疑似与箱中小人对视,这一次秦璎只觉后背发凉。
她也看清了这黄袍道人手中的东西——是个襁褓。
一缕胎发搭脑门上的婴儿,在襁褓中安睡。
黄袍小人唇角大大咧开,他狂热看着秦璎的方向。
“请您收下这金童!”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多余的话和仪式,黄袍小人猛将手中襁褓朝着高台下掼去。
以箱中小人的体型,这高台约有四层楼高。
襁褓砸下,婴孩只怕会摔成肉泥。
踩到怪异骨头没慌,发现箱子异常也没慌的秦璎心跳漏了半拍。
这小老王八蛋干什么?
“卧槽!”
她爆出一句粗口,朝箱子抓去。
这动作完全出自于救弱的本能,并未考虑过能不能实现。
自然也没考虑过,以她的体型抓住襁褓会不会不小心把那婴孩捏扁。
将要探入箱子时,她的指尖像是被隐形电弧打了一下。
一阵微妙却强烈的拉扯感传来。
这箱子要把她拽进去。
意识到这个,秦璎嘶了一声,手急急缩回,悬在箱子上方。
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
秦璎心一沉,整个僵住。
可几秒后她意识到不对劲,哭声没有中断。
若襁褓已落地,那婴孩哪有命哭?
她松口气,缓缓移开手。
再透过手机看箱中,便见襁褓被一支利箭穿透,钉在高台木柱上。
这一箭极为高明,只钉住襁褓一角,并未伤及里面的孩子。
死里逃生的孩子,悬在半空哇哇大哭。
哭声在山石间回荡。
秦璎来不及松口气,她愕然发现所有的小人都仰头看向她。
她的影子清晰投进了箱子里。
遮天蔽日!
......
天宝九年七月,有史记载,神之影现身俗世。
啪嗒。
张弓射箭救下襁褓中婴孩的韩烈,失手捏断了长弓。
整片天空都暗如黑夜,通天彻地的人形黑影静静矗立在地平线的尽头。
神灵,在俯瞰人间。
这句话如此具象地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卧——槽——”
神灵发出声音如雷霆,响彻天地,失真而意义不明。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高台上传来黄袍道人癫狂的笑声。
神灵说,沃草!
“沃草,沃草。”
黄袍道人深度揣测那道神音的意思后,他悟了!
沃土为乾,草木为坤。
合二为一,乾坤二卦为生机繁荣!
加之神影现世时伸手的动作,浑似抓取金童人牲!
黄袍道人赤红双目一转,凛然指天。
“只要我们献祭人牲,神便会赐予我们沃草与丰饶!”
“快快献祭!”
静了片刻后,山谷中顿时沸腾。
一排木笼子打开,笼中关着的童男女被暴力拖拽出来。
黄袍道人的徒弟不顾这些幼孩的哭喊,猪仔般将他们驱赶到干涸的河道旁。
破衣烂衫一剥,便要豁开喉头宰杀放血,掏出心肝五脏祭祀。
这些从各个村落搜罗来的童男女,大的八九岁小的四五岁。
见天地剧变,又见这些恶煞凶神如何不怕?
河道旁呜呜哭声震天。
韩烈猛然惊醒:“住手!”
他行事逻辑简单明确。
索要血祭的算什么神,拜祂作甚?畏祂作甚?
如此想着,他抽出腰间环首刀,朝着河道冲去。
高台上黄袍道人见状,挥舞着袍袖疾呼:“拦住他!”
山谷中的村民纷纷不要命地来阻路,将韩烈等士兵团团围住。
韩烈心中焦急,甩开一个挡路的中年人,又被一个极消瘦的老头儿抱住大腿。
如此搅缠之下,就算他力大超常人,一时也难以脱身。
眼见惨事就要发生。
突然,韩烈自幼挂在胸前的那颗黑色木珠一烫。
在两块胸肌正中的皮肤上,烙铁似的灼下鲜红印记。
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一个清晰又悦耳的女声。
“放屁呢,老娘才没要祭祀!”
随着这一声没个神样的抱怨,云中倏然探下根通天彻地的木柱。
黄袍道人初还高兴。
很快,笑容凝结在他的脸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天上探下的木柱如攻城撞木,将黄袍道人撞飞出去。
巨力之下,他的身体化为难以形容的糊状物,烟花般散了满地。
纷纷扬扬洒在听他指挥,来祭祀的信徒身上。
溪谷中一片死寂。
韩烈耳边又响起声音。
“那小人,对,就是你。”
“姓韩的队率,别愣着,快去救孩子。”
天宝九年七月。
高坐天端的上神,对祂的人间代行者下达了第一次神谕。
郡兵凑脑袋看了一眼,但不认识。
他正要捅咕李主簿,问神下了什么指示时,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第一粒,第二粒......
生米独有的香气飘散,半人高的米粒汇聚成瀑布,从天上落下。
尽数堆积到了郡守府后院。
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满城百姓的惊呼。
很快,郡守府后院中便被堆积的巨大米粒淹没。
还捻香站在供桌前的韩烈,整个呆住。
上神是有急事吗?他香都还捏在手上呢!
一脸憨直的郡兵,见米粒汇集的潮水朝着大门处涌。
他大嗓门扬声高喊:“快,快关门!”
李主簿被他的大嗓门惊醒。
呸一下吐出含在嘴里的手指。
望着倾倒进郡守府后院的米,他突然双目蓄泪。
云武郡原本是西北大郡,如今凋敝至此,又岂能怪郡守一人。
他们这些沉默者受益者,同样助纣为虐。
李主簿伏地忏悔痛哭。
“想我年少时心怀壮志,要改变这黑暗的世道。”
“然岁月流转,我谋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竟忘了初心与奸佞之人沆瀣一气。”
李主簿默念了一遍神启:“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白米,食之根本喻生活之资。
‘重拾自信,一展雄风’乃激励众人不可因困境而丧志。
上神在启示众生,当以自信为本,展雄风冲破黑暗。
李主簿脑门重重磕在石板地上,涕泪俱下。
“我悟了!上神!”
他狂信徒一般握拳高喊:“吾等誓要重振雄风!”
在他带领下,郡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跟着喊。
站在供桌前的韩烈:?
重振什么玩意?
“他们喊,重振什么玩意?”
秦璎手捏着药店宣传单卷成的纸筒,往箱子里倒米的手一顿。
她本偷摸期待着,城中小人看见巨量的白米欢呼雀跃的样子。
谁知箱子里头竟然喊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口号。
想享受救赎快乐的秦璎啧了一声。
称颂她也成啊,这喊的什么玩意?
秦璎眯着眼睛想找始作俑者。
但从她倒米开始,城中就一直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等很多人都加入,喊这个乱七八糟的口号时,她已经找不到源头了。
“哪个王八犊子带头乱喊的?”
她嘴上抱怨一句,但视线瞟过自己手上的药店促销单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的抱怨被韩烈听个真切。
他神情一凛,劈手夺过身侧郡兵手中长戈,大跨步走上郡守府前庭筑土树立的罘罳。
长戈一舞,敲响悬挂着的铜钟。
锃然钟声,打破了现场谜一样的狂热。
也打断了众人无厘头的喊声。
脑门磕得黢青的李主簿被人扯了一下。
现场逐渐安静。
“统统住口!”
韩烈立在铜钟旁,一声怒吼。
李主簿还捧着他写的血书,嘴一歪不服问道:“为什么?”
只是不等韩烈回答,天空的神影颔首。
李主簿满腹委屈顿时咽了下去。
箱子外的秦璎见喊声停,颇为满意。
她这才继续她的行动。
投放白米、饮用水。
量没算,总之能让这箱中世界稳一阵了。
秦璎把补液盐和消炎药等按的儿童用药比例兑温水装在剪了一半的纸杯里。
然后把纸杯吊进箱子里,放到了郡守府的望楼旁。
这样纸杯刚好比望楼矮一些,箱子里的小人就可以像打井水一样,用绳索和桶打药水服用。
如何用药,秦璎已全部交代给韩烈。
她只管哗啦啦往里放。
云武郡人只见天上时不时便又掉下来点东西。
眨眼间,云武郡郡守府前庭便被几个一次性纸杯占了大半。
......
夜渐深,深巷之中隐约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呻吟。
张家没灯可点,黑暗中张家老二蜷缩侧睡。
突然一阵敲门声。
张家老二猛然惊醒,也不知三更半夜会有谁登门。
从门缝漏出些火光,他心中咯噔一下。
白天时,砸死郡守的石头有他一份。
张家老二出了一身冷汗,门外却有人喊:“开门,放药了。”
声音熟悉,是他们的里长。
张家老二开门一看,先被火把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无须问话,里长一看张家老二挺老高的肚子就侧步让开。
一个中年医士越众而出。
张家老二木头人一样,被灌了好几盏甜的苦的药水。
没等他回过味,便见火把的光照得医士的脸半明半暗:“脱裤子。”
熬夜加班人心情大多不好。
开始时还有耐心解释,到了后来却都是让郡兵直接按倒用药。
张家老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按在了自己院子。
“等,干什......啊!”
一声惊叫,没能让里长动容半分:“叫什么?观音土拉不出来涨死怎么办?”
里长倒是颇为负责,晓得张家二郎还有个老娘。
医士听说这事,进了张家恶臭的屋里,号脉后又皱眉出来:“有些严重,送去郡守府吧。”
张家二郎这会回过神,双眼含泪揪着裤头子,觉得腿间冰凉:“干什么啊?你们到底干什么?”
“救你的命。”里长这才解释,“你们吃了观音土排不出,得灌药才行。”
“这以前可是只有郡守才能享受的待遇,多亏了上神所赐的药。”
闻言张家老二面色稍缓和,他支吾道:“上、上神还管这个?”
他这话,里长和医士郡兵早听了无数次,开始还有觉得怪异,后来却一个赛一个麻木。
里长道:“别废话了,帮着把你娘送郡守府去治病吧。”
言罢一指身后一辆木板车。
车上已躺了一个人,挤一挤正好够。
听见说去治病,张家老二瞬间忘了疼,系好裤子便帮着将他娘送上板车。
走到半道,他突然腹痛如绞,忍着进了郡守府后已是满脸煞白,最后急一头扎进了茅房。
这一夜,郡守府后院兵荒马乱。
这些秦璎没什么兴趣看,
告知韩烈她隔一段时间会再回来,回收纸杯水瓶后,她合上箱子锁在衣柜里。
把泡在漂白剂里的床单等全部打包处理掉。
吹着吱嘎吱嘎的老旧电风扇,继续收拾她带回来的行李。
晚上七点,秦璎坐在梳妆柜旁研究鞋盒里那具迷你龙骨。
普普通通的鞋盒子,都因这具零碎的骨架增加了些神秘感。
她用细胞夹夹着一片细鳞在灯下看,突然一阵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还有一个老人的声音:“肉肉,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怎么让另一个世界的人,用正确方式使用开塞露呢?
这是个好问题。
秦璎一路想过很多种方法,都在推演的过程中遇到了点难事。
鉴于箱中世界小人们的体型,首要问题是怎么用药。
她晒得脑门子冒汗,想过注射器,想过通心粉,想过......三孔奶茶吸管。
但最后都否决掉了。
想了许久,上神也没得办法,只能叫韩烈召集箱中世界的工匠自力更生。
“一时半会做不出像样的,空心细竹枝糊弄着用,也是一样的吧......大概。”
外头在分米,韩烈一人独自跪坐在郡守府右角望楼,手边一支笔三四根竹简。
秦璎那十分不肯定的语气,让他记录的动作都慢了很多。
上神喜欢碎碎念,声音真好听。
上神的世界还有筷子已经很接地气。
现在上神想给他们这些凡人一种药,上神真......
贴心还是仁德。
韩烈脑中糊里糊涂,不知怎么形容。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反正,凑合着吧,你们要学会自己开动脑筋。”秦璎最终拍板,“不能双手向上,什么都找老天爷要。”
秦璎话音刚落,韩烈的队正尚林站定在远处:“韩队率,大夫和匠工都找到了。”
闻言,秦璎止住话头。
韩烈收拾起地上记载了‘神谕’的竹简,随尚林去了郡守府后院。
莫看箱子里的小城土黄土黄,饿死无数人,官署陈旧不堪。
但后院的郡守住处,却是画栋雕梁,花树带金。
油亮瓦顶在整个城中黑亮奢华得格外瞩目。
这里原本住着郡守的家眷。
郡守身死后,这处苑囿险些被愤怒的饥民冲进去夷为平地。
幸而韩烈阻拦,他明白这些愤怒的百姓冲进去,会对妇孺犯下恶行。
因此将郡守的家人老小护住,暂扣押保护起来留作后手。
这大片的楼台苑囿空了出来,临时征集医士和工匠,用作收治病人的地方。
韩烈一进去,便见医士匠工们缩作一堆。
天上‘神影’点头,认韩烈为意志代行者,他的声望具象化早已达到敬畏水平。
面对他的征召,在场的医士工匠都很是忐忑。
最终一个头发胡子白花花最老的老大夫走了出来。
韩烈领着这老大夫进入一避人处后,同老大夫耳语几句。
老大夫神色变幻数次,捻须不语。
见状韩烈问:“可有为难之处?”
谁料老大夫突然摇头:“上神所说的工具,其实有。”
此言一出,不仅韩烈,旁听的秦璎都是一愣。
老大夫苦笑看韩烈:“韩大人从雒阳来,有所不知。”
“云武郡地处西北,百姓以粟、黍、麦为食,贵人们却喜食犬羊,长此以往......难免有些大便不利的毛病。”
云武郡气候干燥降水少,百姓吃糠咽菜,但爱吃肉食的贵人们,就很容易患点便秘的小毛病。
除了服药内调,贵人们也有珍贵的外用药。
“韩大人是玉衡军士卒,理应晓得油灵蕈。”
听了老大夫的问话,韩烈微微一愣,旋即蹙眉沉思:“油灵蕈,春生于潮湿之地,只需轻微挤压即可分泌大量油脂。”
“油灵蕈清香独特,加之只有春季才生,是十分珍贵的食用油。”
听到这,老大夫点头又摇头:“韩大人不知,油灵蕈在我们这云武郡还有旁的用处。”
老大夫突然一撩袖摆,做了个比较粗俗但易懂的手势:“灌,通便!”
韩烈闻言默了。
雒阳备受追捧,用油灵蕈制成的春日宴似乎带上了点别的味。
箱子外的秦璎听得一愣一愣,又是一个她没听过的东西,这箱子世界的土特产倒是多。
老大夫最后那粗俗的手势有些毁形象,但好歹解决了工具问题。
他命药童取了一支灌油的竹筒来看。
这东西竹制尖头,跟大号的针筒没有太大区别。
只需命郡守府工匠紧急仿制百十根,足够用了。
珍贵的春生油灵蕈难寻,但上神能给一池子淹死人的开塞露。
又解决一事,秦璎看了看时间,外头已经快要天黑。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跟这箱子耗着,赶紧完事该干嘛干嘛。
郡守府前庭祈雨的排场未撤,秦璎催促韩烈去烧一炷香。
韩烈手指捻香正要叩首,突然记起他还不知秦璎的神名,正要问时天已经黑下。
郡守府看守手里的长戈失手滑落。
“神,神......”
神又出现了!
他本想这么喊的,但后半句话哽在喉中,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尖叫一声。
因为,他看见神正朝着郡守府伸出手。
张开的五指阴影,笼罩了整个郡守府。
神,要毁灭郡守府?
郡兵连滚带爬跑开,却看见云层中探下一样东西。
一块像是上过浆般硬挺的巨布,卷成筒状正好悬在郡守府上方。
这巨布五颜六色,上面有比人高的字还有些画。
郡兵大字不识,哪认得出这种神界的字。
幸而,有识字的。
一个人影像是被狗追一般窜出。
花白头发散落的郡中李主簿,一改往常矜贵清高,疯了一样仰头看天。
“是上神启示!”
李主簿双目圆瞪,辨认那巨布上的极为规整玄妙的文字。
他想记录下来,奈何出来得急,无竹简无笔墨。
他心一横,一指张嘴仰头看天的郡兵:“你,过来!”
一脸憨直的郡兵看天又看他,立时摇头:“不去!”
李主簿往常用鼻子眼瞧他们这些郡兵,现在唤他过去必无好事。
被拒的李主簿气急,跳脚骂道:“混账东西!”
但郡兵不过来他也无法,最后只得一撩衣摆,撕下一截自己的里衣。
举着手指迟疑了一下,这才龇牙咧嘴咬下。
他本想以血记录,但怕疼没咬开,便又去瞪那郡兵。
憨直郡兵看他模样,晓得他要以血记录神文。
灵光一闪,走了过来。
见状李主簿还道他是来奉献鲜血,嘴上夸道:“算你识时务。”
下一秒,李主簿枯瘦的手被郡兵捏着,在长戈刀刃上一划。
李主簿的手指肚破开一个小孩嘴长的伤口,鲜血小喷泉似的呲出来。
憨直脸的郡兵还笑:“您不用谢我。”
李主簿面皮抖了两下,最终暗骂了一声。
“彼其娘之!”
他垂头,在撕下的米黄里衣上记录神文。
因巨布卷起加上角度问题,上边的字李主簿看不全,只勉强记下几个。
李主簿小孩嘬奶嘴一般,把冒血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含着。
解读琢磨这些缺笔少划的字。
“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天宝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北边大败异族掠边,各处有异兽出没,南边恶蛟兴风作浪吞吃血食。
还有,陛下宠妃怀上小皇子害喜食欲不振,令各地进贡新鲜吃食。
居住云武郡中宿坊的张二郎家也发生了些小事——他家今年饿死了五口人。
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的老娘了。
今早张家二郎又吃了一小把观音土,肚里胀痛难忍像怀了块石头胎。
他身后的屋子没关门,细细痛苦呻吟透出。
黑洞洞的屋子像是什么极恶之兽的嘴,一口一口吞吃着生命,
张家二郎听得心痛如绞,正要举手捂住耳朵,便听屋中人唤道:“老二......”
喊声气若游丝,张二郎忙扶着腰站起。
屋里黑漆漆,脏污的蒲草地席上躺着个腹胀如球的老妇人。
张家二郎进屋,咧嘴强笑上前去扶:“娘,您叫我?”
“可是要出恭?”
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隔壁黄石似的眼睛斜着看张家老二。
“我要死了。”
不待张家老二说些无大用的宽慰之言,老妇道:“我死后,你吃了我。”
张家老二缓缓垂下头,害怕得牙齿得得作响。
不知是害怕母亲快要死去这件事,还是害怕提起吃字时他忆起的肉香味。
妇人沉重喘息叮嘱道:“莫要炖煮,被邻人嗅到。”
炖煮费水,左邻右舍闻到肉味恐来抢夺,她家老二力弱必要吃亏。
见张家老二不做声,席子上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枯瘦手指钳子一样抓住张家二郎的胳膊。
黑暗中,她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狠劲。
“记得先剥下我的衣衫莫染了血污,冬日可穿在里头御寒。”
费劲咽了口唾沫,她手上越发用劲:“将近中元节,先割我臀肉祭拜一下你爹你兄长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
交代完这顶顶要紧的事,她躺回被油汗浸透的席子上,长长呵出一口气。
等着死掉。
张家二郎眼泪吧嗒落在席子毛边上。
黑洞洞的屋中无比安静,只听他低低啜泣。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
有惊慌也有喜悦,打破了死寂。
长时间以观音土饱腹没有营养摄入的张家老二,脑子混沌反应迟缓至极。
外头的喧闹像是和他隔了很远,他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梦半醒垂着脑袋,一直到他家院门被人踹开。
“这家还有活人吗?”手持铜锣的郡兵进到荒芜的院子,以为又是一家死绝了的。
但他遵守上官的叮嘱,还是喊了一声:“若还有能动的,便出来跟我去领粮食。”
屋中的张家老二脑袋早已迷糊,但粮食二字像是利剑,倏地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障。
他一激灵清醒,看了一眼他娘连滚带爬跑出去。
脚肿得半透明穿不进草鞋,就这样赤足跑进了院中。
来传话的是云武郡中的官军,大夏官军对黎庶的忍耐度极低,见他动作慢骂了两声。
末了才道:“带上装水装粮的东西,跟我来。”
只要给口吃的叫张家老二干什么都行。
他寻了个罐子抱在怀中,临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屋中。
将门锁上,免得有贼来,趁家中无人来抢夺活人去吃。
随着郡兵的喊声,这处穷苦里坊陆续走出来三四十人。
张家老二麻木跟着走,走到半道脚步越来越沉腹痛如绞。
将要扑倒在地时,他突然抬头。
如骷髅上贴着层皮的蜡黄脸上,浮出无尽惊愕。
人在饿久之后,嗅觉会格外敏锐。
他闻到了饭食的味道。
脚步越快,挺着填满观音土的肚子,他几乎跑了起来。
转出院墙,和身边所有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隔着三道墙,他们看见了奇观一般矗立的水瓶。
看见了稍矮一些,堆在水瓶旁地饭山。
张家老二大字不识,没法用准确的词汇形容这个场景。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跟随人群走向空地。
走到近前,先看见的是拒马和一队又一队把手的士兵。
云武郡都尉徐潭,亲自骑着一匹瘦马持戈巡弋。
在拒马后,一面面卸下的门板随意刷刷平放在地,绳索套了拖来的巨大米饭放在门板上。
然后郡中士兵蹲在门板旁分割米粒。
秦璎给的米饭湿哒哒十分好切,这种分割米粒的流水线作业叫看得人不由生出些荒诞感。
张家老二抱着从家带出来的瓦罐,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饿死在了家里。
他垂着脑袋,跟随领食物的队伍向前。
恍惚间觉着自己好似被鬼吏押送去蒿里山亡魂归处。
负责发放粮食的郡兵一脸横肉。
看张家老二模样就知道,这人是饿昏了头。
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家里几个人?”
张家老二含糊答道:“七,不,两个。”
话音落两团东西丢进他抱着的瓦罐里,咚的一声。
放粮的郡兵一摆头:“去旁边领水,下一个!”
顿了顿,这郡兵照韩烈教的补充了一句:“领受上神恩赐吃饱了,若还能动便过来帮忙!”
在旁边人的催促下,张家老二麻木走开,这才看瓦罐里的东西。
在黑色粗陶瓦罐中,两团拳头大小的米粒。
他愣了一愣,随后猛抓起一团朝着嘴里塞。
这环境下的分米作坊,卫生条件糟糕,饭粒上过了一层黑灰。
他双齿一合咬下一口来。
第一口囫囵嚼碎才滑到喉咙,已咬下第二口。
食物顺着一缩一缩的喉结,呲溜呲溜滑下肚去。
若问他是甜是咸,估计他也答不上。
又狠咬了两口,这才如梦初醒地浑身一振。
娘,他的老娘还在家中!
在他转身要跑前,一只葫芦瓢伸来,往他怀里的瓦罐倒了瓢清水。
哗啦啦的声音,如救命仙乐。
张家老二宝贝似的抱着这瓦罐,朝着家中跑去。
路上,与好些推着板车,肩上挑着担子的人擦肩而过。
分米分水需要大量人手,而且只在米山附近分实在太浪费时间。
因此韩烈分派了士兵,去远处里坊通知里长组织青壮来帮忙。
“娘,娘,我们有吃的了!”
张家老二冲进黑黢黢的里屋。
浑身浮肿的老妇人平躺在蒲席上,没有回应。
“娘......”
张家老二声音弱下。
他踉踉跄跄走到席子边,双膝重重磕在地面。
一滴两滴,泪水落在老妇人浮肿的脸上。
突然,听得一声细喘。
蒲席上的老妇人耷拉的眼皮张开了一些:“老二。”